第15章 黄庭坚: 诗酒风流千古…

    第15章 黄庭坚: 诗酒风流千古… (第2/3页)

在我已经到了泸州,可你远在与世隔绝的儋州,别说送酒,就连鸿雁传书也不可能。今晚,我就替你多喝几杯吧,‘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感应到我的牵挂和思念。”黄庭坚心里默念着苏轼,感伤不已。

    黄庭坚的心思,王献可自然不知,他一听黄庭坚要打破酒戒,而且点名要喝烈性的“大酒”,早已喜出望外,还有什么比“酒逢知己千杯少”更酣畅淋漓的呢?他双手击掌,哈哈大笑:“好,换大酒,换大酒!”

    一杯香浓的泸州大酒呈上来,黄庭坚不愧为酒中君子,只见他举杯在手,一看,二闻,三酌,闭目细品,然后由衷夸赞道:“果真是人间佳酿,观之温润如玉,口舌生津;闻之浓香四溢,恍若老友久别重逢;小酌一口,甘冽柔美,宛若佳人幽会;及至漫过舌尖,顺流而下,肠胃顿如暖阳普照,真个性情丈夫也;饮后余味无穷,回味悠长,宛若窈窕淑女,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话音刚落,即博得满堂华彩。

    北宋官场宴饮成风,这是因为开国皇帝赵匡胤“杯酒释兵权”,为官僚士大夫定下了文恬武嬉的享乐调子。相对于唐代的豪饮,宋代宴饮多了几分雅致,更讲究酒具的精美,酒令的风雅,酒风的适度。黄庭坚一代文豪,就算酒逢知己,也不会猜枚打鼓,形迹皆忘。他提议用当时正流行的“箕子令”,取珠花一支,拈花行令,一桌人文文雅雅地饮起了酒。

    酒令行进时,一旁的官妓弹起了箜篌琵琶,敲起了红牙象板,曼歌“杨柳岸晓风残月”助兴。座中宾客或因拘谨于黄庭坚的名气,或因歌舞纷扰了心神,不时有行错酒令者,此时不但要领酒一杯,还要赋诗唱曲,或者讲笑话,笑话不但要文雅,还要令人捧腹,不然还要罚酒。欢声笑语中,酒宴渐次进入高潮。

    值此时刻,年方二八、美貌过人的官妓盼盼放下琵琶,纤纤细作步,款款来到黄庭坚面前,深深道个万福,轻启朱唇,莺声燕语:“启禀黄老爷,奴婢斗胆,敢请老爷赏词一阙,未知可否?”

    今人提到妓,多有不齿。高晓松在《梦回青楼》中写道:“青楼不是妓院,卖的是古代最稀缺的自由恋爱。”青楼妓女相当于文艺女青年,才貌俱佳,卖艺不卖身。宋朝的官妓也是如此。宋时女子开始缠足,良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色俱佳的官妓不光出现在各种社交场合,还常常出现在恢弘的宋词里,她们浪漫了宋词,风情了宋词,婉约了宋词。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奉旨填词”的柳永与青楼名妓的故事。名妓们因柳永为之填词一阙而身价倍增,她们的新腔新调,也必得柳永填词才能传世。黄庭坚一生作词180多首,为妓女们作的词,就有40多首。对于偏居泸州的盼盼而言,若不是黄庭坚仕途乖舛,贬谪至此,她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到黄庭坚。现在天假其便,若能乞词一首,她这一生,也不枉虚度了。此刻,盼盼心里仿佛装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她既担心黄庭坚一口回绝,又担心黄庭坚狎昵应付,毕竟萍水相逢,身份有别,她是流芳百世,还是沦为笑柄,全系于黄庭坚弹指之间了。

    盼盼的担忧,黄庭坚看在眼里,心里涌起深深的苦涩和同情。虽说她是身份低贱的官妓,他是尊贵的士大夫,然而在“新党”权贵们眼里,他不过就是一只蚂蚁,弹指之间,他们就可以决定他的荣辱生死。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黄庭坚微微颔首,略一思索,笔走龙蛇,写下一首《蓦山溪》赠给盼盼:

    朝来春去,陡觉春衫便。官柳艳明眉,戏秋千、谁家倩盼?烟滋露洒,草色媚横塘,平沙软,雕龙转,行乐闻弦管。追思年少,曾约寻芳伴。一醉几缠头,过扬州、朱帘尽卷。而今老矣,花似雾中看,欢喜浅,天涯远,信马归来晚。

    盼盼捧词在手,激动万分,她向黄庭坚道了谢,急忙退到一边,转竹拨弦,轻拢慢捻,片刻已将新词谱上曲调。然后她轻摇罗袖,款跨鲛绡,把弦儿放得低低,顿开喉音,唱将起来。渐渐把座中人听呆了。

    黄庭坚也用心地听着,心里莫名感伤,眼角渐渐湿润,曾经的青春年少,曾经的美好回忆,这一刻,都袭上心头……遥想当年,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猜枚的,打鼓的,催花的,歌的歌,唱的唱,舞的舞,道不尽少年场光景,说不完醉乡里日月。叹只叹韶光易逝,惜春春去,落花无返树之期,逝水绝归源之路,而今垂垂老矣,天涯阻隔,归来是几时?

    是盼盼的歌声打开了黄庭坚的心扉,是泸州的美酒撩开了黄庭坚的情怀,他诗兴勃发,意犹未尽,又饱醮浓情,写下一首《转调丑奴儿》:得意许多时。长醉赏、月影花枝。暴风狂雨年年有,金笼锁定,莺雏燕友,不被鸡欺。红旆转逶迤。悔无计、千里追随。再来应绾泸南印,而念目下,恓惶怎向,日永春迟。

    至此,酒宴已经变成文化交流的盛宴,觥筹交错、歌舞生平中,不断有人上前,或是向黄庭坚虚心讨教学问,或是邀请黄庭坚到家中作客,或是相约出游,或是邀请讲学,或是索词索字,不一而足,一直持续到以黄庭坚的大醉而告终。

    三

    明人曹学俭说黄庭坚在巴蜀“放浪山水间,初不知有迁谪困穷之意”。这是因为黄庭坚幸运地来到了崇尚文化、追求自由的巴蜀大地,当地的官员和人民都对他礼遇有加,他得以广交朋友,遍游名胜,访道求佛,修身养性,文学和书法造诣都得到极大的提升。

    黄庭坚到泸州的第二天,在王献可等人的陪同下,即踏上了“放浪山水”之旅。

    第一站是位于城南5里、雄踞长江边的使君岩。使君岩深三丈,一泓清泉从岩左涌出,泉水叮咚,宛若仙子抚琴,岩下大江奔涌,是文人雅士观潮听泉、烹茶煮酒、高歌赋诗的绝佳场所,南宋诗人陆游至此,就曾写下“云间刁斗过边州,沙际丘亭舣客舟。涨水方忧三峡险,短筇犹作两岩游……”的诗句。黄庭坚一代文豪,在泸州每游历一地,都会留下诗文墨宝,使君岩却罕见地例外,这是为何?

    原来,黄庭坚触景伤景,又想起了苏轼。

    且说当日,黄庭坚与王献可坐在琴台上,品着用甘甜的泉水冲泡的泸州二月茶,听着泉水泠泠绕台而过,茶叶的馨香,水珠的潮润,似乎还有花香鸟语,还有明月清风,恍惚间以为置身山岭,而伯牙,正端坐山巅抚琴。黄庭坚沉醉在美妙的意境中,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高山流水,伯牙子期!”

    使君岩下面,长江滚滚东逝,一泄千里;江岸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斯情斯景,简直和苏轼在《念奴娇·赤壁怀古》里描写的一模一样!于是,几乎没有任何过渡,黄庭坚又想到了苏轼。苏轼在作这首词时已经因“乌台诗案”被贬黄州,这些年更是一贬再贬,就在去年,年逾花甲的苏轼,竟然被一叶孤舟放逐到极边之地——海南岛儋州,在宋朝,这是仅次于“满门抄斩”的处罚了!亲人、挚友万里阻隔,音书断绝,孤身放逐的苏轼,身边有没有像王献可这样的知己在抚慰孤寂的心灵?他和他,又何时才能相见?

    想到苏轼,黄庭坚的心几乎碎了,那绕台而过的泠泠清泉,渐渐变成了苏轼的异乡悲吟;那滚滚东逝的大江,也变成了苏轼的仰天长啸……

    离开使君岩的时候,黄庭坚本想留下点什么,哪怕片言只语也好,可他突然才思枯竭,昔日那支挥洒自如的狼毫,也变成沉重的狼牙棒,提不起,挥不动。他歉疚地对王献可说:“补之,我想起了……子瞻……”

    王献可默默地点点头,他和黄庭坚一样尊崇着苏轼,他也和黄庭坚、苏轼一样,被掌权的“新党”打入“旧党”名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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