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海雨天风

    第五十一回 海雨天风 (第3/3页)

    乐声忽止,船舱上的推拉式门缓缓拉开,走出一个年老婆子,众人正感索然,忽见那婆子侧身一站,舱内走出一个年轻女子,散发淡妆,身着宽袖宽摆的裙子,迈着小碎步,面向宋军大船,在船舷边盈盈跪倒。那女子生得怎样?正是:韶华稚齿,难掩遍体风流;风姿娟秀,浑如生香窑姐儿!

    女子不止一个,十几人从舱中鱼贯而出,在舷边跪成一排。颔首浅笑,俏脸含羞。放眼望去,各有各的俊俏,各有各的风骚。花荣、凌振等看得心头鹿撞,但自重身份,欢喜不形于色,心中兀自思忖:“这些人甚么来头,莫非是院子里的姑娘?须小心些个,莫堕了胭脂陷阱。”王矮虎早已魂不附体,口中喃喃地道:“娘诶,俺的造化来了!”

    此时左近的船只也都亮起了灯火,宋军官兵站在甲板上向这边眺望。

    中军船上的将领、兵卒、伙夫、杂役都涌将出来,趴在船舷边张望。对画舫指指点点,品头论足,甲板上霎时人声鼎沸。几百人挤在一边,巨舶登时倾斜。孔明、孔亮驱赶兵卒往另一边去,以恢复平衡。大家依依不舍地返回去,兀自一步三回头。

    宋江闻报,也走出船舱观看。这时画舫上那婆子开口了:“中华上国人杰地灵,为人仰慕。婢等乃日本国人,漂泊海上,专待中国人士,愿为荐寝。若能存留一丝血脉,度种回国,当永世不忘恩德。”宋军登时大哗,一时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东瀛美人投怀送抱,还要感谢宋人的“恩德”?天上掉下的馅饼如此之大,简直能当被子盖。

    那群女子都抬起头来,对这边含笑注视。宋军兵卒眼看着秋波荡漾,媚眼生春,骨头都酥了。若非军令森严,早已飞过去胡天黑地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宋江见了也心生愉悦,但心智不乱。暗忖这莫非是美人计?但左看右看不像,而且小小一艘画舫,能弄出什么鬼来?心有疑问,便唤过向导问询。答曰:“倭国妇女乘舟漂泊在大宋海域,遇中州人至,便主动荐寝,只盼将怀上的孩子带回本国抚养,名曰‘度种’。这种花船在东部沿海十分常见,在宋人眼里就是流动的院子,商旅和官船都期望能有这种不花银子的艳遇。大宋渔民甚至有跟随这些女子去的,‘度种’度得将自己都入赘到了日本国。”宋江问:“怀上的孩子在彼去向如何?”向导笑曰:“都被贵胄、豪族认作后裔,以承继宗祧、袭荫封爵。故日本民众称贵族为‘华族’。”宋江惊叹倭人之愚,心中又隐隐为大宋感到荣耀。

    王矮虎手扶围栏,跳脚大喊:“小娘子,小娘子!”因身子矮小,双脚凌空又落下,跺得船板“咚咚”响。一会儿又身子前倾,又哭又笑,眼泪口水掉在海里。那边的女子看着他直笑。王矮虎叫道:“快拿舢板来!”随即与两个小卒合力将一块长长的舢板向画舫伸去,一座独木桥转眼搭成。忽听孔明奔走呼喊:“宋统制有令,任何人不得越界,违令者斩!”王矮虎一怔,随即自言自语:“俺滚进小娘子怀里后,哥哥才下的令。不知!”掀衣登桥。

    耳边突然响起宋江怒喝:“堂堂大宋水师,欲与倭人女子苟且,成何体统!”王矮虎一惊,一脚踏空,攧下桥来。口中兀自抱怨:“哥哥,你又要坏我好事!”宋江道:“什么叫‘又’?你看中的,不是权奸家眷,便是倭国烟花,没得辱没了好汉名头。听某一言,莫教外人看扁!”王矮虎叹口气,怏怏离去。

    众兵卒都被轰回舱中。孔明又对画舫喊:“大宋水军在此停泊,闲杂人等不得滋扰。速去,速去!”画舫上的婆子见此情景,颇觉无趣。遂教船夫开船。

    宋军的二百只海船,停泊间隙较大,绵延数里。平日,中军巨舶的旗号传递的号令皆为“进退”、“攻防”、“聚散”等,旌旗一飏,一呼百应。这“不近女色”的号令却不知怎生传法。宋江只得命兵卒乘小舟在海船间游走传令。

    王矮虎憋在船上,心痒难搔,心想今晚休想睡得着了。目送那红花柳绿的画舫远去,每到一处,便引起一阵喧闹声,魂灵儿也跟着一同飞了去。又见小卒乘船传令,心中大动。终于心一横,绕到舱后,随一个小卒下船,道:“公明哥哥怕那些女人上了画舫,教俺前去阻拦。”那小卒不敢多问,径直划去。到了画舫左近,王矮虎装模作样爬上旁边一艘海舶的绳梯,对小卒道:“你去罢!”待他返身走远了,忙不迭地跳下水,使出狗刨式,噼哩啪啦一路溅着三尺高的水花向画舫游去。

    画舫上琵琶声清脆悦耳,一个女子正在学着宋人的腔调,唱道:“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王矮虎爬上甲板,匆忙中额头狠狠地碰上了围栏。但美色当前,痛在额上,甜在心里。鼻端涌入甜香,顿觉如痴如醉,笑嘻嘻地道:“‘梦长君不知’,怎能不知?这不,俺来也!”末尾“俺来也”说得特别响亮,说话间已闪进船舱。

    此时只有三人在外弹唱,其余的都在舱中。众人唬了一跳,回过身来一看,见一个矮胖子湿淋淋地站着,眉开眼笑。正是适才迷乱癫狂急欲搭桥而至的那个官人。大家喜出望外,呼啦啦一齐围上来,拉住王矮虎问询抚摸。这个道:“官人矮矬,正似我国男子一般!”那个说:“眉目不甚清秀,却小巧可爱得紧!”乱了一阵儿,大家愈发兴奋,都不再拿着腔调说汉话了,日本话自然流露,张嘴全是叽哩呱啦、空尼吧哇。

    画舫旁是卢俊义的中军巨舶。燕青道:“主人,那弹唱的女子进舱去了。小可见画舫上有个人影闪过,不甚高,似是王英兄长模样。”卢俊义道:“不可能,应是倭国男子。公明哥哥军法甚严,决计不会纵容属下渔色。我等不予理会,彼自会退。”

    王矮虎与众女子走斝传觞,喝个不停。看着一干美女的眼神如秋波般澄明清亮,温柔中透着爱慕,不禁心醉神摇,心道:“这趟差事没教家中雌虎随俺来,真乃苍天眷顾!”觉得自穿上官服以来,当属此刻最为快活。饮至忘我之境,众女子“唰唰”将他衣衫褪去,“哗啦”抛进浴池,七手八脚帮他擦洗。一双纤手直奔他最隐秘之处,王矮虎伸手一捂,羞赧婉拒:“客气,客气!”那女子登时花容失色,跪下道:“奴奴服侍不周,请责罚!只盼继续伺候官人。”其余人也面现惶恐。

    王矮虎怔了片刻,回过神来,原来这些女子以服侍他为荣,自己若有拒意,她们便会深深地自责,唯恐怠慢了贵人。他妈的,矮爷我虽自诩好色,几时见过这阵仗了?想明此节,毛腿一叉,道:“请便,请便!”那女子立刻破涕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