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海雨天风
第五十一回 海雨天风 (第2/3页)
三人立即率海鳅、炮船鼓帆而前。须臾距小船队只有二十余丈,花荣令嗓门大的士卒喊话:“何处私船?报上姓名来历!”彼默不作声,掉过船舷,“轰隆”打来一炮,炮弹落在官船两丈外,溅起冲天水柱。
凌振叫道:“好家伙!小鱼虾恁地唬人。”急急掉过炮口还击。官船的炮射程更远,排炮连发,炮弹全落在船队中间。那些船霎时樯歪橹斜,船上响起惨叫声,乱成一片。凌振正要再发一轮排炮,小船队上有人喊:“愿降,愿降!”花荣和凌振围将上去,才看清全是做工粗陋的刀篷船。
大队官船驶近,兵卒将小船队的头领绑了,押上中军巨舶。宋江一打量,见他与寻常渔夫也没甚分别:瘦高的个子,身穿粗布背心,腰系生布裙,裤脚挽起。四十出头年纪,面色黧黑,满脸胡茬,神情剽悍。见了宋江,兀自昂然不跪。
宋江喝问:“你既然降了,为何不跪?”那人冷笑:“要跪可以,先答应俺一个条件。”宋江道:“讲!”那人道:“饶俺手下几百号弟兄性命。某一人任由处置。”宋江怒道:“你等在海上残害无辜,不知有多少百姓、商旅和官兵伤在你们手中。说饶便饶么?”那人更怒:“当真见了无辜,你便识得么?你带着几百艘船,几万人马,只会欺侮俺们这些被官府逼得走投无路的贫民百姓,而后再凭‘平乱’二字邀功领赏。兀自打着官腔,颠倒以‘义师’自居,委实不知羞耻!”
宋江道:“无耻匪类,作恶竟然都有说辞,顽劣之极!”那人骂道:“你也只是一个目无社稷、仗势欺人的狗官而已!”宋江勃然大怒,拍案起身。
宋江亟待发作,忽觉手肘被人碰触。心中憬然一惊,立即抑住满腔怒火,不再则声。听吴用在耳边道:“此人言语不俗,当慢慢查究。”宋江沉吟片刻,缓缓坐下道:“先关起来。”稍停又嘱咐小卒道:“不可折辱于他。”那人也不说话,只是冷笑。
进了内舱,吴用道:“哥哥,此人自称良善。你忘了昔日我等落草梁山,与官军对敌时,也是这般声口?”宋江适才已动了真怒,此时经吴用提醒,才蓦然惊觉,但立即随机应变,叹道:“某故意试探。观其言语辞色,定非大奸大恶。待仔细查察,再作定夺。”
一个时辰后,宋江方才知晓了这伙人的大致情况。那头领唤作宁诚,本为杭州农户,薄有家私。家中有高大美石被苏州应奉局的官吏看中,派兵来运,途中践田毁屋,官吏又趁机盘剥。宁诚口出怨言,争些儿被安上“大不敬”的罪名,使尽钱财,方保无事。后来方腊起事,宁诚为避战祸,携亲誉出海,打渔度日。后来聚了些人,始渐打劫过往商旅、官船。逢商则劫财不伤命,逢官,清廉的善待,贪腐的则一刀杀了。宁诚手下全是生计无着的贫苦百姓,搜其船只,舱中也是渔具、炊具远远多于刀枪。
宋江教带宁诚入来,亲解其缚,解衣衣之,延之上座。宁诚慌忙答礼。宋江道:“适才多有冒犯,勿罪。”宁诚道:“小可毕竟有罪之人,受宠若惊。”客气了几句,宋江直言道:“阁下非凡俗,如此漂泊不是长久之计。不知有何长远打算?”
宁诚黯然摇头:“生逢浊世,无可奈何。谈何长远,不敢想,也不愿想。”宋江道:“大丈夫生不建功立业,当与草木同腐。不若就同宋某在海州共事,为国家出力。张知州识才,定不埋没阁下。”宁诚叹道:“受了招安,难洗清这一身罪孽。即使出力,也受朝廷猜忌,能得善终么?我看未必。只盼世道廓清,天日重现……”口气飘飘悠悠,眼望窗外,忽问:“将军在海州为官?适才自称‘宋某’……小可斗胆,敢问名讳?”宋江道:“在下宋江。”
宁诚大惊,问:“可是山东郓城县押司,率一百单八好汉啸聚梁山,后受朝廷招安,北上伐辽,人称‘及时雨’、‘呼保义’的宋江?”宋江微笑点头。宁诚“噗嗵”跪倒,道:“小可仰慕已久,奈何有眼不识泰山。今日亲见哥哥,多幸,多幸!”宋江连忙扶起。
宁诚激动地道:“若早些时日,小弟追随哥哥,绝无二话。但如今……”叹口气,续道:“弟等在海上过活儿,几年来抗拒官兵追捕,双方互有杀伤。不少弟兄的家人被官兵所杀,仇深难解。没仇的,也大多勘破世道,对赵家天下十分厌弃。小弟倡议接受招安,必定有很多人反对。若再勉强,这伙人也就散了……”
宋江见宁诚颇为伤感,劝道:“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某有要事去办,贤弟不若待某归来,再作答复。”宁诚点头,低声问:“可是为日本海盗?”宋江一怔,暗想再否认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若坦诚些,看他有何话说,遂道:“正是。”宁诚道:“小弟有个胞弟,唤作‘宁信’,失散多年。小弟找寻未果,烦请哥哥留神。若有机缘,兄弟团聚,便是恩同再造。”宋江从宁诚手中接过一封亲笔书信,见字迹简陋,言辞十分恳切。遂折信入怀,欣然允诺。当晚宋江设筵款待宁诚。
翌日,宋江将宁诚及其属下释放。宁诚率小船队烫酒饯行,擂鼓相送。临行时,宁诚派遣一老一少两名小卒充当向导,为宋军南征引路。宋军继续南行。
两名向导对海域再熟悉不过,何处有暗礁,何处是风口,何处是顺流、逆流,都指点得明明白白。故而有了向导的指引,宋军行船迅捷了许多。沿途遇见小股海盗,都料理了。根据海盗的性质,采取不同的处置方式。若是为恶不多的贫苦渔民,劝诫其改恶从善,便都放了。如此竟有许多渔民情愿跟随宋军南征。若是江洋大盗或专造恶孽的日本、高丽海盗,坚决格杀。
如此行了将近一月,已是七月下旬,“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海上早晚已有了凉意。宋军已绕过明州、台州、温州,距海盗盘踞之地越来越近。
夜间抛锚歇息。花荣、凌振在船头眺望,见一艘小船自西缓缓而来,距船队七八丈时,大家才看清,这是一艘造型精致的画舫。大红灯笼自船头悬挂到船尾,灯火通明。围栏围成一座方形院子,船舱两面坡顶,形状纤细秀雅,着色轻淡。风格殊异于中华画舫的高檐阔廊。见是异国船只,大家暗暗戒备。
忽闻身后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王矮虎跑出船舱,趴在围栏边叫道:“好香,好香!”花荣见他神色陶醉,口角流涎,心道:“莫非画舫上有女子?”
但听彼处响起丝竹之声,缓慢轻柔,甜蜜宛转,似美人在轻歌曼舞,又似女子与痴汉调笑。众人听在耳里,心头发甜。乐声中,画舫继续向大船靠近,在距大船两丈处停下,一阵幽香顺风飘来。船头坐了七八个男子,髡顶短发,髭须两侧剃得精光,只留中间一撮。正在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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