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雷雨动千峰

    第四十七回 雷雨动千峰 (第3/3页)

且,某的心思又非只此一处,等着中连环计罢。

    粘罕深思熟虑,已知晓武松闯帐的用意,决定放人。但觉如马上发话,会给人一种被武松牵着鼻子走的感觉。此时尚需一个台阶,好就坡下驴。

    正在转动心思,忽闻赵良嗣喝道:“武松,你不请自来,扰乱国筵,你眼里还有本官吗?”粘罕暗笑:“计在这里了。”他十分喜欢赵良嗣这类宋人,软弱、乖巧、唯利是图,骨子里又有一股子抹之不去的奴性。这种喜欢不是钦佩欣赏,而是人对猫狗的垂怜玩弄。

    见武松瞧也不瞧他,赵良嗣又恼又羞,拍案道:“你位卑职小,公然抗命已是重罪。又在此生事,大宋国体何在?还不退下!”他适才见柴进遇险,颇为幸灾乐祸。后见武松要将众宋使置于与金人敌对的境地,心中又惊又怕。直至见粘罕神色趋缓,自己也心中一宽,便要向粘罕卖好以助脱困。

    其实赵良嗣的心思转得飞快。自己未与王洧在一处,心中觉得不对。但自身尚且难保,无暇旁顾。内心隐隐觉得,金人决计会有厉害的手段着落在宋使身上,自己有梁山旧部护着,少忧。王洧那厮不堪得很,多半会着了道儿。但若如此,未必是坏事。金人执著,一计不成会另施一计,王洧若倒了霉,一则成全了金人的诡计,我赵某便无虞。二则大宋在和议中吃大亏已是必然,正好教王洧这蠢货担这干系。

    忽听柴进道:“兄弟,完颜将军自有卓裁,不必强求。你我兄弟的气运决不悬于他人之手,同生共死便是。坐下同饮如何?”说着身子往一边挪了挪,让出一副座头。

    粘罕冁然一笑,道:“梁山兄弟情深义重,佩服。杀降不祥,杀义亦不祥。某有一法,双方做个赌赛,武将军与本帅部属切磋,若赢了,本帅欢送诸位凯旋。”赵良嗣忙问:“若输了呢?”粘罕目中冷光一闪,森然道:“那么诸位便不能全须全尾地离去。”

    赵良嗣掌心立即泌出冷汗。武松起身道:“就这么干。”“呛啷”一声,掣刀在手。粘罕道:“若倚仗兵器取胜,是教本将质疑阁下能否赤手打虎。”武松哈哈大笑:“戒刀,戒刀,武二今日不戒!”抛下双刀。侧头看见酒坛,又捧起痛饮,烈酒见罄,更觉意气风发。

    粘罕下令,但听铮然剑鸣,一人仗剑如风般掠进,正是先前舞剑的小将。跃进垓心,毫不停顿,飞剑直取武松。武松展开身形,高低纵横窜跃,躲避剑锋。小将招招进逼,似一条鲇鱼紧紧粘住武松,几十路剑法如疾风般使出,不容对方有喘息的余地。武松毕竟了得,空手在剑光中穿梭,守多攻少却不落下风,滴溜溜身形一转,迅疾洒脱,闪闪剑网中犹见长发飘飘。

    武松待识清了小将的剑法路数,挥拳反击。拳脚击向他肩、臂、腕、腰、膝等处,一则迫他收剑,二则空手入白刃,将他剑尖挡在外围,发挥拳脚的优势。剑势很快乱了。武松满腹狐疑:“怎能胜得恁般容易?”忽闻兵刃破风之声呼呼,又一条大汉抢近。

    柴进见二人夹攻武松,大惊,几乎要出言指斥,转念一想:“事先又未商定单打独斗,却也无理可争。”只得盼武松神功盖世。赵良嗣也如此想,无奈之余,没口子地念佛。

    武松见那大汉十分面熟,蓦地想起,他便是在东平府牢城营里遇见过的吉尔格勒。他缘何来此?此问题不及细想,便与二人杀成一团。

    吉尔格勒双手抡一口泼风大刀,使出生牛般的气力,追着武松猛砍。细看他这刀法,沉而不滞,雄而不拙,粗而不莽,砍斫依时顺势,颇有些“大巧若拙”的意味。而那小将剑走轻灵,正与刀法互依互补,二者一重一轻,一用力一取巧,配合得十分精准。一时间,大帐中“唰唰”剑鸣,“呼呼”刀响,千万道锋芒闪烁,真正的刀光剑影。

    武松斗了一阵,自保有余,反攻不足,心生焦躁。暗想身处险境,赌赛拖得一久,气势馁了,难免节外生枝。须得以奇制胜。瞥见吉尔格勒双眼发红,凶猛暴戾之气溢于言表。心中暗怒:“要斗狠吗?这事容易。”跃至“柈子烤羊”的馕坑边,两手各抓起一大块煤,那煤熊熊燃烧,火焰登时将武松的双手和煤融为一体。

    所有的宋人金人,都瞧得瞠目结舌,双股战战。许多人都“啊”地惊呼出声。粘罕皱眉,觉得十分不忍,甚至下意识地攥了攥自己的拳头。

    武松浑若不觉,挥舞冒烟突火的拳头全力反攻,每一拳都打得飞沙走石。那小将凭着耳际的惊呼声和身前灼热的拳风也判断出发生了什么,兀自仗着一股少年的锐气猛攻。吉尔格勒却被气势所慑,出手怯了三分。

    仅这三分足矣,武松已然占尽上风。但见火光一闪,小将的蒙眼布被“火拳”掠过,烧了起来。他急忙将布扯掉。一干宋使吃一惊,认出他便是在废庙外率众诓骗赵良嗣的完颜活女。

    众人猜测,完颜活女睁眼视物,剑法会更精,其实不然。他未露真面目之时,没有心理负担,知道自己在武松眼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对手,双方凝神剧斗即可。蒙眼布一掀,完颜活女知道武松会认出自己,并觉得武松会藐视他。感觉自己的底细被对方熟知,底气便不足。再动手,自己这手下败将在对阵的气势上就矮了一截,出手也怯了。所以,掀掉蒙眼布会输得更快。

    而吉尔格勒也曾败在武松手下,同理,在心理上已经输了。倘若败绩记忆能够删除,是否赌赛的结果会有所不同?这一点,只有天知道。

    武松一掌拍在吉尔格勒腰间,煤块嵌入他皮肉一寸,紧接着一记弹腿,将他偌大一个身躯踢飞。猱身回旋,欺至完颜活女身后,一招“梅间望月”,右臂回圈,将他双臂箍在胸前,一用力,完颜活女骨痛欲裂。他眼见武松手攥煤块在他面前烧得“咝咝”作响,漾着一股焦煳味,不禁大为惶怖。

    粘罕朗声道:“打虎的英雄,果然了得!本帅这便送各位出城。”武松淡然一笑,道:“多谢!”右拳一握,“咔”地一声将煤块捏碎。

    众人吁一口气,纷纷起身,才感觉到身子发僵。原来适才看得既入神又紧张,许久没活动一下。赵良嗣腰腿一酸,又坐倒了。兀自扭动着僵硬的屁股,作揖道谢。

    柴进握住武松的手腕查看伤势,叫声:“兄弟!”又是心痛,又是感激,眼中泪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