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兴替微尘里

    第二十四回 兴替微尘里 (第2/3页)

“不敢妄言。准与不准,一试便知。”李处温问:“都会哪般?”吴用答:“六爻、八卦、批字、相面、袖课、扶乩,无所不包。能知兴败祸福、吉凶休咎。”

    李处温摸须眯眼,面现轻蔑之色,笑道:“那好,先测个字罢。你说能知吉凶休咎,就测‘休’字如何?但观某之心境。”吴用写下“休”字,端详片刻,道:“有些兜搭,小可不敢妄言。”李处温道:“直言无妨,某亦闻过则喜。”吴用道:“左‘人’右‘木’,杖而立者,饥也。大人心内消沉迷茫,沮丧颓废,若木之无根,不知何附;水之失器,流漫无主。心念已灰,备受苦楚煎熬。”言未毕,李处温浑身一震,眼圈发红,抬眼看吴用,满面写着“吃惊”二字。

    吴用明知故问:“然否?得罪休怪。”李处温肃然道:“在下命运可关乎国运?你再说。”吴用道:“‘人’乃‘金’之半,‘木’乃‘宋’之半。大厦将倾,国祚何以为继?两相权衡,似难决断。然意由心生,此‘休’字中,‘木’字占据三停中的两停,当以降‘宋’为上。”

    话音未落,李处温和几名从人脸色大变,手按剑柄,李逵见状也瞪起怪眼,肚子一腆便要上前。吴用急忙制止,陪笑道:“小可姑妄言之,不想薅恼了大人,有罪,有罪。”

    李处温臀未离座,冷笑道:“你分明是宋国的细作,来此蛊惑人心。”吴用失惊道:“小可依大人所言,只算命运、国运,可有错?即闻过则怒,不算也罢,小生告退。”李处温森然道:“即然道破你是细作,你想你还能走得脱么?”

    吴用仰天大笑:“某飘零一世,讨春糊口,足下竟与某这等人出尔反尔,当真可笑!然权势可畏,听凭处置罢。”霍然坐倒,一副束手就擒的模样,又看了李逵一眼,喃喃道:“只可惜了这个家生的孩儿。”

    李处温见这个算命先生神情泰然,全无慌张悚惧之态,心中略惊,但兀自半信半疑,皱眉道:“你若是真,可再算来。”吴用道:“细作哪会算命。”李处温道:“你算个无关痛痒之事,我便信你。”吴用眼珠一转,道:“足下是左撇子。”李处温一惊,又问:“本官家人若何?”说出生辰八字。吴用“唰唰”几笔批过,道:“四柱多水,华盖临身,家中必出方外之人。”李处温暗想,自己的胞弟李处能素喜参禅,早欲避世,恐有一日真会披剃出家。于是心下再无怀疑,拱手叹服:“适才多有得罪,先生莫怪。”

    李处温为何算命?有缘故。人逢颠沛、挫折之时,心中充斥无助、消沉、低迷、困惑、哀怨等诸般苦痛,正是心理脆弱、顾影自怜之时,失去了明确的人生目标,欲于迷茫中寻一盏明灯。见到算命先生,就算平素不信,此时亦欲课上一卦,算是问道于天。现今辽国君臣几乎个个如此。

    李处温最善逢迎取媚,领教了吴半仙的道行之后立即要将他举荐到宫中,为卧病的天锡帝解惑。入宫禀报,引起颇多争议。群臣多曰,不名之人不宜与帝同处一室装神弄鬼。李处温则教属僚翻阅典籍辩道:“《史记·封禅书》记载: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术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汉武帝犹以方术见亡人,未必全信,聊慰籍耳。天锡帝斟酌后,亦应允。

    次日,吴用、李逵随李处温来至皇城。李处温前呼后拥乘舆开道,一路畅通无阻。城内平坦广阔,宫殿金碧交辉,达官显贵在玉节狼旗的簇拥下来往。李逵瞪眼张望,犹恨爹娘少生了几只眼。这座异国皇城在吴用眼中却与阮小五、朱武所见不同,细看那画栋飞檐,丹青炳焕,殊异于大宋。虽多粗笔,豪迈拙朴,却缺乏大宋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的诗意风格,动辄猛兽突兀于廊画,粗糙、畏怖、残酷、凶狠,“有虔秉钺,如火烈烈”,兀自透出血与火的野蛮。皇城广阔,吴用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方至城南瑶池殿。

    甫入内室,扑鼻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李处温入帐与天锡帝答话,稍顷即出,为吴、李二人作了一个谨言的手势,遂请入帐。

    天锡帝倚枕坐在锦榻上,革带束发,身着内衬的白罗衫,腹部下盖着薄被,面相憔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吴、李下跪,天锡帝轻轻摆手示意免礼,道:“先生神算,李太尉已尽言。宫中亦不乏医卜,然多庸碌,人间是非清浊不辨,惟故弄玄虚,翻着霉黄书页掉嘴口而已。今番无他意,但请先生算人之不能算,明因果得失,朕将死之人,窃知天意,亦无憾。”

    吴用见他言语诚恳,忧郁的神情中含几分正气,不由地肃然起敬,答道:“学生定尽展所学。未知陛下所算何事?”

    天锡帝目光幽幽,道:“朕一生亦无奇,惟四字:富贵、征战。国势日蹙之时临危受命,无日不戚戚。现今病重,自知命不久矣。世间有盛世之主,安享富贵;亦有末代君王,飘零若风中之烛。朕亦积怨难伸,但请先生解惑。”

    吴用不答,面有难色。天锡帝问:“先生作难?”吴用谢罪道:“事关国体和圣上威仪,学生不敢妄言。”天锡帝强笑道:“即是请教,岂为言语撩乱?今无‘逆龙麟’之说。但凭先生妙算,直言名讳、生死无所不可,宫中差役尽你驱使,赦你无罪。”见吴用兀自迟疑,遂教文官写就免死铁券两副。吴、李叩谢。

    时近午时,宫中设筵款待吴、李二人。吴用写下清单,罗列香花、灯烛、桌案、笔砚等物事,以及各色人役十数名,告知众人诸般事宜,未及一个时辰准备停当。

    此时天锡帝恰好午睡醒转,见窗户皆用厚帘遮挡,四周黑暗,内室珠帘掀开,外室香烟袅袅,隔着低垂的薄薄帷帐,见一人衮袍冕服,正襟危坐于法座,身后参差宝扇齐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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