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惟生死存亡 三郎妙计

    第五回 惟生死存亡 三郎妙计 (第3/3页)

城张贴描影蓦形,即使不似八分,也似六分。缉盗告示也贴满了街巷,城门关卡缉察甚严。因东平府是距梁山最近的城池,数万将士患病迁延不得,戒严再紧,采买药材也只能首选此处。柴进、石秀都是精细的人,戴宗往来传得消息,杨雄与石秀最善,凡事好作计较。这四人相貌又不十分出奇,略改形容,便能瞒过官府眼线。

    柴进头戴束发紫金冠,身上穿着缕金银底洋缎丝线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腰边系着宫颖双鱼比目麒麟珮,端的是珠光宝气,一表人材,哪像落草的强盗,倒像傍着铜山铸钱的富商大贾。戴宗、石秀也装扮一番,一样的光鲜洒脱。四人乘两驾马车,由小喽罗赶着,大摇大摆,迤逦望东平府来。时迁却没有这般又乔装又乘车的耐心,独自骑一匹快马,一阵风儿似的往东平府赶,他是个习惯飞檐走壁的人,自有自己的道儿。

    果然城门口设了关卡,柴进四人锦衣华服、高车大马,守门的小校也不敢多加盘诘。当下顺利进城。潦草用过午饭,四人便分头在东平城里寻找药铺,但见高悬药望子的铺子便往里踅。孰料一问,常山苗、独颗蒜、淡竹叶、豉、鳖甲,五味药材全是没有,药铺伙计和掌柜连连大摇其头,有的吞吞吐吐说今年雨水多,草药长势不好,不曾制得许多。有的说本小店不曾卖过此等药材,有的口吐“没有”二字便不再言语,扭头招呼其他主顾。

    柴进深感气闷,心想又不是龙胆凤髓鹿茸人参,怎得一些儿也买不到。前日听吴军师言说朝廷行此“釜底抽薪”之计,定是设下预先没收了这些药材,直教梁山人无药可医,进而斩草除根。

    柴进低头沉吟,迎面转来石秀。石秀抬手擦汗,大踏步走上前,问道:“哥哥可曾买得药材?”柴进摇摇头,手指小校驾的马车,道:“一钱也未,这里兀自空空如也。贤弟如何?”石秀道:“也未购得。想必是官府施了手段,又不教百姓言语。恁地是想赶绝我们。”柴进道:“即然如此,想是另想他法才好。”

    石秀道:“适才在一间药铺,小弟问可曾有常山苗,那掌柜的婆娘盯着小弟看,眼神却不正色,半晌才道‘没有’。小可又问可有淡竹叶,又不言语,却把那眼神来盯小弟,从上至下像看猴也似。小弟心头火起,问她可有益多散,那婆娘不答。小弟说:‘敢情是你吃多了****来撩拨你老儿。’那婆娘作色道:‘不长眼的杀才,与我打这厮!’作势要打。小弟抬脚将那婆娘踢进里屋,有几个伙计赶将出来,内堂却有人不动声色,冷眼斜睨。小弟见不是头,不与那厮们缠斗,钻个空儿跑将前来。哥哥,那内堂想是公人,官府早已布下眼线,只是不肯贸然来捕我们。”

    柴进点头道:“官府有备,如此采买药材已不可能,须另想他法。天色将晚,我等暂且歇息,明日一早再作打算。”须臾,戴宗、杨雄前来会合,亦一无所获。当晚找了个偏僻的客店歇下。

    翌日一早,柴进、石秀一早便行,为免人多惹人注意,杨雄、戴宗暂留客店等候消息。心下却还思忖,若真是官府没收,这一时间许多药材也转移不得,定是藏在一个秘密所在,寻见此处抑或抢得一些送上山寨,也解得燃眉之急。

    正没作道理处,忽见街边一乞儿路过,衣衫褴褛,散着头发,手面脏兮兮地立在茶肆门口往里张望,眼睛骨碌碌转动甚是有神。石秀心念一动,低声对柴进说:“计在这里了。”简要说了几句,如此这般。遂快步上前,躬身和颜悦色问:“动问小哥儿,现今几岁?”那乞儿抬头一怔,怯怯地道:“十岁。”石秀道:“家中还有何人,住在哪里?”乞儿低头,嘎声道:“没人了,只我一个,也没家。官人有甚吩咐?”石秀依稀在小儿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叹口气道:“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柴进点头,一手揽过乞儿的肩,正色道:“没有吩咐,我们也是百姓,做些顺天应人的事。小哥儿,我们先去用饭,随后再领你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落脚,不再受这流离之苦,可好?”乞儿心想去哪儿也强似行乞,轻轻点头。二人旋即领他踅进路边一间酒肆,要了一盘牛肉,几个馒首,还有热茶、梨子。乞儿狼吞虎咽吃了,大家又说了会儿话。

    店小二见柴、石二人光鲜阔绰,服侍得甚是热情。柴进问:“动问掌柜的,东平城内,医术高的医馆有哪几家?”掌柜道:“城北同仁堂,郎中行医大半生,配得上‘妙手回春’的名誉,可惜年前大儿做生意消折了本钱,将大半个医馆变卖,行市大不如前;城东松鹤堂,颇有名气,治得疑难杂症;最是那西街的济世堂,坐诊先生赵由喜,治病的多是手到擒来,祖上是太祖御医,医得顽疾,延得寿命,现今门庭若市,多有权贵来往。”二人颔首,默记于心。

    店掌柜却又认得这乞儿,原来他本姓吴,名“七哥儿”,原籍杭州,世代以织造为业,也算薄有家私。朝廷征花石纲,吴家有石,崔嵬奇绝,苏杭应奉局以黄纸封之,责吴家看守,以备克日运送上京。叵料雨雹骤至,折损了形貌色泽,吴家被治“大不敬”之罪,极刑之下,家破人亡。七哥儿年幼,侥幸逃了一命。

    方腊反后,江南战火嚣炽,七哥儿四岁跟着舅父北上躲避战乱,舅父在东平府城内经营一爿茶肆,前任太守程万里属下几个兵痞勾结匪类欺凌这老小,累次来滋扰,报与官府又无回话。七哥儿舅父被气病,一年前撒手西去,留下茶肆于那些个恶人霸占。七哥儿无人照看,众人可怜他,私塾先生、茶肆过卖、贩夫走卒、甚至院子里的鸨婆都周济于他,堪堪地颠沛流离,直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