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尴尬

    第七章 尴尬 (第3/3页)

没有做什么明显的谋逆之举,淮王事败后,自然也没人发现他们的行径。这两年他们一直安分守己,本以为可以逃过一劫,只是担心当年旧事为人所知,尤其是淮王手上有一份投名状,上头有所有同党的亲笔署名,若落到朝廷手中,虞山侯府就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周楠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他们要进淮王别院找的……就是这东西?”

    “不错。淮王被擒前,曾命亲信手下出逃。那人逃到清河境内便消失了踪影,一日后,又在从清河上京的路上被人发现,当场就死了。若说他曾经将什么要紧东西藏了起来,极有可能便是在淮王别院里。据蒋友先所言,虞山侯趁着你父亲周康被下放的机会,打通关节让他到清河任县令,再派蒋友先与卢孟义二人随行,到了清河后,他们以幕僚身份作掩饰,曾搜索过清河县境内所有与淮王有关系的地方,发现最有可能藏了东西的还是淮王别院,因此才会想方设法要潜进去。”乔致和顿了顿,“他们失败了,只好修书给虞山侯,虞山侯就将你母亲与你兄妹二人派了过来,就是为了让你哥哥想法子进入淮王别院。事实证明,这个做法很有效,他们也进去了只是没想到,卢孟义会出了纰漏,竟叫人当场发现……”

    周楠全身都在发抖,似乎已是摇摇欲坠。青云见状不妙-,连忙搀住了她。只听得她颤声道:“母亲和哥哥……从头到尾……都知道?!他们既然知道……瞒着父亲也就罢了,如今……竟然还要拿父亲做替罪羊?!他们怎能……他们怎能如此?!”

    “怎么回事?”乔致和马上发现了她话里的关键信息,“你说你母亲与哥哥打算拿你父亲做替罪羊,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楠撕心裂肺地伏在云肩头哭泣,全身近乎痉挛,完全无法回答他的话。乔致和盯了她半晌,见她已经哭得几近昏厥,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嘴,便将视线转到青云身上。青云怔了怔,只觉得他的眼神格外凌厉,好象在示意着什么。

    曹玦明上前一礼,小声说句“得罪了”,伸手去给周楠把脉,不一会儿便抬起头来对乔致和道:“周姑娘伤心过度,怕是有些虚脱了。大人还是等她平静下来再问吧。”

    乔致和面无表情地摆摆手:“隔壁厢房无人,扶她过去歇一歇吧。眼下为不打草惊蛇,还是别让她回家的好。”

    曹玦明没反对,只是小声嘱咐青云:“我去给她弄些药来,妹妹扶她过去,安抚一下,让她喝点热茶水,最好是让她歇一歇。”

    青云点头,扶着周楠往外走,中途忍不住回头看一眼乔致和,见他还盯着自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心想他那眼神莫非是在暗示她去问周楠?不知怎么的,虽然他没有开口,但她总觉得他就是那意思……

    到了厢房里,虽然床铺家具都很简单,但用的铺盖什么的倒不是便宜货,果然不愧是国公府公子的地方吗?青云依曹玦明的嘱咐扶周楠在长榻上躺下来,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水。周楠稍稍平静些了,但还是抽泣不已。

    青云看着她喝了茶,小声问:“你是听了乔大人在大牢里对周大人说的话,才知道你娘和哥哥的想法的吧?是不是担心会连累司狱,才不肯向乔大人坦白?”

    周楠看着她,眼圈又红了,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不是的……我回去后见到了哥哥……是他告诉的我……”

    青云有些吃惊:“你哥哥不是在清河吗?”

    周楠便将今日离开司狱司大牢后的经历断断续续地说了出来,青云有些吃惊:“就算你娘为了你外公,拿你爹当替罪羊,也不算奇怪,毕竟那是她亲爹,可你哥哥怎么也……”

    周楠咬牙:“他是糊涂了!没有了父亲,他算什么?!他以为皇上和朝廷百官会那么容易受骗么?!到头来,还要把他自己给搭进去!”

    青云只得安抚她:“放心,乔大人知道实情,不会相信你哥的话的。”

    周楠又落泪了:“我该怎么办?父亲还不知能不能平安脱罪呢,母亲与哥哥又犯下这等大错,乔大人问起,我都不知该如何说……那种是我的至亲,他们可以不念亲情背叛父亲,我却不能……”

    青云拍拍她的手,想了想:“我去跟乔大人说。”周楠猛地抓住她的手,双眼瞪得老大:“你不能去!”青云白了她一眼:“你醒醒吧!这种事,你以为真能瞒得过他?他的智商显然不是你娘你舅和你哥哥这种档次能比的好吗?今天在大牢里他说的话你也听见了,你娘在他面前就象是跳梁小丑,放着不管只会害你一家人陷入更糟糕的境地,如果你表现得合作一点,你爹也老实一点,或许人家乔大人还会看在你们父女面上,对你娘和哥哥从轻发落呢!”

    周楠不禁悲从中来,渐渐地松开了手,翻身背对着青云埋头大哭。青云道:“别太伤心了,事情会到今日的地步,并不是你造成的。你们一家子,你爹还在牢里,你娘和你哥哥又出了事,要是连你都倒下了,谁还能支撑这个家?”周楠没有回应,只是低低地哭泣着。

    青云见她只是哭,没有了先前痉挛的症状,稍稍放下心,走出房间回到刚才审案的地方,乔致和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姜七爷与另一个陌生的书生模样青年男子坐在一旁陪伴。

    青云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看向姜七爷的视线,心想难怪之前自己见到他时,会觉得有些面善,仔细一想,他也是圆脸细长眼、笑起来眼有些弯的相貌,跟她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只不过是长着胡子,又是男人,她早前没想到罢了。难道他真的是她的叔伯辈?

    乔致和见她进来,直截了当地问:“周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青云向他们行了一礼,低头把周楠的话复述了一遍,不过没有提今天探监一事,免得给司狱惹麻烦。

    乔致和听了冷笑:“王庆容真把人当傻子了,其实她自己也是傻子,王庆山是什么货色?若他真有些许聪明才干,也不至于在六品小官任上蹉跎了近二十年,也未能升迁了。当初他能得到那个官职,也是靠家门恩荫,不过是个庸人而已。王庆容居然听他的话?哈!”

    青云见他心情似乎还好,大着胆子问:“乔大人,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都是虞山侯府的人在搞鬼,周大人是冤枉的,我干爹在事发时更是不在清河县城,完全与此事无关,不知您能不能……”

    乔致和转头看向她:“小姑娘,你很有胆子呀?本官还没追究你隐瞒证据一事,你倒跟我提起要求来了?”

    青云眨了眨眼,低头道:“我说有证据,也就是那份首饰图纸而已,其他的都是我推测出来的,图纸也不在我手上。”便把文房店老板的事说了,又道:“要不是我因缘巧合遇见钟县丞买淮纸,还是死贵死贵的那种,后来又让我看见了真的首饰图,我也想不到这种可能。所以,不是我隐瞒不报,实在是没有足够让人信服的证据,我一介平民,怎敢去告官?”

    乔致知盯了她好一会儿,见她始终一脸镇静,眼观鼻,鼻观心地肃立,心下倒有些诧异了,再联想到她先前能看懂他目光中隐含的指示,并在照做之后,很快就回过头来禀报,可见她必然很懂得察颜观色。

    一般平民出身的小女孩儿,到了这年纪已经知事了,即使能从蛛丝蚂迹中推断出别人做的事,在见他这种身份高高在上的官员时,也未必能始终保持镇定。而这个小女孩不但能做到,说话还挺有条理,甚至在面对他的质询时,还能为自己辩白,断不可能是寻常小门小户能教养出来的。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父母是谁?”

    乔致和坐在正位上,神情莫测地盯着堂下跪着的少年,心中有一种荒谬的感觉。

    今日周棣穿戴打扮得显得分外清俊挺拔,身上的竹青色素面锦袍,腰间束的黑金丝绦,戴的灵芝青白玉佩,还有头上束发的墨玉直簪,连脚上踏的雪袜乌履,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眼熟。乔致和分明记得,自己年轻时最爱这样的打扮,也爱用墨玉直簪束发,在腰间佩戴灵芝玉牌,都是亡母为他精心挑选的,他常常戴在身上,直至她去世之后,方才将东西珍重收起。

    王庆容也许不知道这件事,但她却记得自己当初与她私下会面时,最常见的穿戴是什么样的。如今周棣一介少年打扮成他当年的模样,加上其容貌又有几分肖似其母,乍一望过去,还让人以为周棣是他与王庆容所生,跟周康毫不相干呢。王庆容这是要做什么?想用这种旁门左道的伎俩引得他心软么?

    乔致和忍不住轻笑一声,望向那少年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戏谑之色。

    王庆容无知妇人,玩弄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也就罢了,周棣知不知道他母亲的用意?打扮成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却将自身和周家父祖置于何地?

    周棣还未照计划将话说完呢,忽然见乔致和竟然笑了,不由得吃了一惊,忙忙回顾方才自己所言,可有半点疏漏之处,却又没有发现,心下顿时暗恼,强忍住一口气,又再继续自己的话:“……父亲原是为了百姓,方才舍弃清名,忍辱负重,却没想到会引得朝廷误会,也连累自己被冠上谋逆之名。父亲有口难言,学生身为人子。却不能眼看着父亲为了百姓肩负恶名惨死,还请大人明察,还学生的父亲一个清白!”说罢伏下身去,重重磕了三个头,便一直伏在那里,没有再起来。

    乔致和久久没有反应。周棣本就久病多时,身体不甚康健,渐渐地有些支持不住,额角冒汗,脸色苍白。他心中疑惑。为何这钦差大人的反应与母亲舅舅他们预计的不同?

    过了好一会儿,乔致和总算有了动静,他没叫周棣起身。也没对周棣方才的话发表意见,只是淡淡地问:“你今儿这一身打扮……是你母亲替你收拾的吧?”

    周棣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又不敢不答:“是……学生平日在家中,衣食起居一向是家母照应。”

    乔致和轻笑,满含深意地向侧面大屏风后的小隔间望了一眼:“真巧啊,我年轻时也喜欢象你这样打扮,你今儿无论是衣裳、玉佩还是发簪,看起来都跟我那时穿戴的极为相象呢。若非早知道你是周县令之子。我还当是看到自己的儿子跪在那里。”

    周棣怔了怔,想起妹妹提过的母亲旧事,心中涌起一股屈辱感。却又不能说出口,只能咬牙应了一句:“大人说笑了。学生怎敢与大人的风姿媲美?只是巧合罢了。”

    他不知道,在那扇沉重的大理石屏风后面。他的父亲周康已经气得浑身发抖,满面苍白,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周康身旁是泪流满面的周楠,此时此刻,她最想做的事就是冲出去打兄长一个耳光,问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不但侮辱了父亲的人品,侮辱了周家的列祖列宗,也侮辱了他自己!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做,乔致和早有明言,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他们发出半点声响,在他们身边,还有姜青云和姜七爷看着呢。

    外间的乔致和又再度开了口:“你说的这些只是你一面之辞罢了,可有证据证明你父亲拿了那些财物后,确实全都用在了流民身上?”

    周棣连忙将随身带来的小包袱打开:“这是父亲自己做的私账,上面将所有收支银两都列得清清楚楚。大人一看便知。”

    随从将账簿转递到乔致和手上,乔致和只是略微翻了翻,便把它丢在一边:“瞧这笔迹,还真有几分象周建明的手笔。我只是不明白,这种见不得人的私账,他怎么会在上头留下自己的私印?好象生怕看到账簿的人不知道这账是他做的一样。”

    周棣愕然,心下暗怨二舅舅做事不周密,居然出了这等纰漏,但此时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说:“父亲心中深意,学生也不明白。”

    乔致和笑笑,又道:“我查过清河县衙的账册,流民安置所用的银两,一条条,一笔笔,都写得清清楚楚,对账后并没有发现问题。这点我已问过主簿刘谢,连当时流民们从山上砍了多少树木,从河里挖了多少淤泥,用了多少,剩下多少,全都有记账。若说当中还有可做手脚之处,我却是心中存疑的。”

    周棣忙道:“主簿刘谢是学生父亲的心腹之人,这账簿自然也经他之手,改得叫人挑不出错来了。”

    青云在隔间里强忍下破口大骂的冲动,心想这周棣好眉好貌,居然是个信口雌黄的人,原本她还有些同情他被老娘和外公哄骗了,现在看来,真是蛇鼠一窝,没什么好可怜的,周楠才叫歹竹出好笋呢!

    乔致和在外间道:“好吧,本官就暂且当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你父亲所盗的财宝如今都在何处呀?”

    周棣忙道:“都已典当发卖殆尽了,因是暗中偷来的,父亲也不敢露白。”

    “我知道你们一定都卖掉了,不然哪里来的钱去安置流民?”乔致和漫不经心地道,“我是问你们都卖到哪里去了?总该有个买家吧?不然银子从何而来?若无法将这些财物追回,你要如何证明你父亲确实盗走了它们呢?不必担心,即便已经转了几道手,东西还是能找回来的。那可是淮王府的东西,样样都有册可查。”

    周棣一窒,回答不上来了。此时他母亲与舅舅便是能拿出些财物来,充作淮王藏宝,也无法跟册子上的物件对上号。他心中深深埋怨二舅舅王庆山,怎会想出这么一个错漏百出的说法?

    然而乔致和既然问了,他怎能胡编一个答案?只得再次祭出老办法:“此事乃父亲交待手下亲信去办的。学生当时尚在京城,因此不知详情,连他交待的是哪一个,也不清楚。”

    乔致和心知是怎么回事,忍不住又笑了:“你不知道周康吩咐的是哪一个,倒知道他曾经吩咐过?也罢。我就信你一回,但这么多的财物,价值又不菲,若是在清河本地出手,通共也就一两家商户出得起银子罢了。找他们的老板来一问,便知道东西下落。”

    周棣紧张地道:“父亲本意是要瞒过众人耳目,怎会在清河出售那些财物?自然是送到外地去了。只是学生不知父亲派的人去了哪里。想必路途颇为遥远,方能不留痕迹。”

    “既然如此,那你父亲平日倚重之人里头,可有在那段时日里离开清河多时的?传那人来一问,不就知道了么?”乔致和笑笑,“这原也不是什么难事。”

    周棣背后冒汗了,深悔自己方才说错了话,却只能支支唔唔地:“学生……学生……”

    乔致和嗤笑。他不过是随口胡编了一句话。就把这小子给吓住了,周康跟王庆容生的儿子真是不中用!

    他掸了掸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道:“想不起来么?不要紧。你暂且在府衙住下,等你家里什么时候把这些财物找到,送过来。你再什么时候回去。本官还有公务在身,就先走一步了。”

    他挥了挥手,便有两名官差走过来,一人捉住周棣一只手臂,将他拖了出去。周棣大骇:“乔大人!乔大人!学生冤枉啊!”但乔大人没理他,只是低头喝茶。

    等到周棣被人带走后,他才放下茶碗,语气平淡地说:“请出来吧。”

    姜七爷打头,带着周康父女与青云三人从隔间里出来了。周康此时已经不再流泪,只是满面凄凉,默然无语。一旁的周楠紧紧搀住父亲,默默地抽泣着。

    青云先开口说话:“乔大人,刘主簿性子最老实了,他又是一心为流民谋福利,绝对没有在账簿上做手脚!”顿了顿,又补充道:“当时因为县衙没钱了,周大人下不了决心去安置流民,更担心钱一花出去,县衙连吏员的俸银都拿不出来,没法继续办公。因此刘主簿和我两人窝在家里,算了好几天,用了无数张纸,才拿出了最省钱又周全的方案。当时的草稿我还收着呢,不信我回清河拿给您看!”

    乔致和笑了笑:“你对他倒还真上心,周棣只说了他一句不好,你便急不可待地为他辩白。”

    沉默多时的周康忽然沙哑着声音道:“当日流民安置,确实是多亏了刘主簿,他办事沉稳,记账也很老实,他绝对没有做假账,甚至连旧账册中的漏洞,也都是他找出来的。清河县衙的公账早就亏空了,只是账面上好看。若我当真得了不义之财,根本不必重做假账,只要继续用老账,又有谁能挑出错来?”

    这是他头一次开口,却没有为自己说好话,反而替刘谢澄清。青云心里很高兴,心里觉得他人品果然不错。

    乔致和看着周康:“建明兄总算开口了,不知我那日说的话,你是否已经改变了想法?”他指了指门外:“那样的妻子,那样的儿子,真值得你拿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祖宗清名去换么?”

    周康闭上了双眼,良久不能成言。周楠忍不住哭出声来。

    乔致和挥了挥手:“带他们父女下去吧,让他们好好想想。”随从带走了周康父女,青云与姜七爷落在后面,她有些不自在,不想看姜七爷,便又转向乔致和:“乔大人?还有什么事要我去做吗?”

    乔致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刘谢倒是个有福气的,你一个干女儿,竟比别人亲生的骨肉还强呢。”

    青云干笑。

    乔致和深信自己的计策已经奏效,如今也不过是等周康父女下决心罢了,眼下已经没有了能用上青云的地方,便干脆地挥挥手:“你先下去吧。有事我自会命人传你。”

    青云连忙问:“大人,您打算什么时候放刘主簿?”

    “该放的时候,自然会放,你急什么?”乔致和起身离开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青云暗暗心急。姜七爷在旁笑道:“虞山侯府的罪证还未到手。钟淮拿走的财物也未送到,此时放了你干爹,难免打草惊蛇。姜姑娘放心,刘谢在牢中不会受苦的。”

    话虽如此,但他一日没出来,她就一日放不下心。

    姜七爷又带着慈爱看着她:“姜姑娘。你与我乃是本家,不必象外人那般生分。眼下已经是傍晚了,你可饿了?不如到我那里用饭吧?”

    青云又紧张起来了,心想这姜七爷怎么笑得这么奇怪?难道是林德跟他说了什么?她干巴巴地说:“先生不必客气了,我已经跟同伴约好了要回客栈吃的。眼下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再见。”胡乱行了一礼,便疾走而去。

    事实上。她的晚饭是在王氏大车店里与林家人一起吃的。一想到曹

    曹玦明又问了一句:“妹妹手里拿的什么好东西,还特地藏起来不让我知道?”他本是带着笑问的,只是鼻子太灵,很快就闻到了一丝药味,不由得露出困惑的神色,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药碗。

    他似乎闻到了与这碗药一样的味道,是错觉么?

    青云暗暗冒出一身冷汗来,却紧紧地捏着那包药渣,不让他看见,同时脸上露出笑来:“就不让你知道!你也不许偷看,不然我就生气了!”

    这分明是撒娇的语气,就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曹玦明闻言也露出笑来:“你这丫头,不是叫你在房里歇息的么?怎么还跑出去了?我熬好了药端上来,不见你在房里,还当你出什么事了呢!”

    青云脸上依然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没事做太无聊了,我就出去走了走。而且今天发生那么多事,我想要好好理一理,屋里太闷了。”

    曹玦明没好气地瞪她:“这屋里又没有别人,想事儿一定要出去么?大冷天的,又是晚上,瞧你冻得鼻子都红了!还不快过来?把药喝了,我去叫伙计给你送炭盆来。”

    青云笑容一顿,将空着的左手背到身后,抓稳药包,伸出右手来接碗。碗的温度并不算太烫,看来是没借口推说一会儿再喝了,她想想自己喝了那么多剂,也不见有什么坏处,犹豫了一下,还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又冲曹玦明笑:“喝完了,曹大哥放心了吧?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息吧,炭盆的事交待伙计就行了。”

    “胡说,伙计怎么能随便进你屋里来?”曹玦明接回碗,微微皱了眉头,“喝了药就睡吧,别玩了。”

    青云赶紧热情地送他出门。等关上门,她转过身来,将身后的药包拿到眼下瞧,发现药渣上附着的水份已经渗透了纸,又因她捏得用力,纸都快烂了。这样下去不行!青云想了想。便从包袱里找了块旧布帕,垫着药渣,拿到窗台下,稍稍将药渣分散开来,又打开了小半扇窗。如今夜里风大。只要一晚上,应该就能将药渣风干了吧?

    不一会儿,曹玦明又带着伙计送炭盆来了。青云手快脚快地将药渣往背人处一放,方才去开门,放好炭盆后,她就宣称自己要休息,把人都打发走了。

    她没有想到,曹玦明打赏了伙计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便一直在沉思。

    他的鼻子向来灵敏。辨别药材从未出过差错,常常闻一闻药味,就能准确地说出药方的成分。有时候甚至连每种药材的份量也难不倒他。方才青云进房间时,他分明闻见她身上有一股药味,与他熬的汤药气味相同。本以为只是错觉,那味道来自药碗里的药汁,可青云喝完药后,药味仍未散去。他去而复返,房间里的药味反倒更加浓郁了,让他清楚地辨认出来,那确实是他开的那副药的味道,而且还是今晚这一副。因为青云昨天抱怨药味苦了许多,他今天就多放了点姜,药中的姜味格外浓郁。

    这是怎么回事?青云不是已经当着他的面把药都喝完了么?他就只熬了一碗,那药味是怎么来的?莫非……

    曹玦明脸色变了变,立刻起身冲出去,找到厨房的伙计:“方才我托你丢掉的药渣,是扔在了哪里?”

    那伙计忙道:“就在后门旁边,明儿早上会有人来收的。”

    曹玦明却让他带路,两人到了后门路边一看,药渣只剩下些碎末,大部分却不见了。伙计还摸着自己的头满面疑惑地道:“怎么回事?老张头今晚来了两遭么?”

    曹玦明压根儿就没听见他的疑问,只是整个人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呆坐半晌。

    显然,药渣是被青云偷偷拿走了,可为什么呢?他猛然想起方才青云喝药之前,曾经犹豫了一下。当时她的眼神有些奇怪,又似乎有些眼熟,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类似的目光……

    对了,那年他十二岁,被皇后娘娘召进宫中晋见,皇后娘娘正偶感了小风寒,听说他已经开始独立给人开方了,便让他给她也开一个治风寒的方子。他习医多年,这自然是难不倒他的,很快就开了出来,皇后娘娘过目之后,赞了几句,便让宫人去配药,打算一会儿就喝那药试试。当时皇后身边的女官,就用类似这种目光看着自己,似乎很是怀疑,又带点儿担忧……

    皇后身边的女官怀疑担忧,是因为他当时年仅十二岁,又是从小自学医术,她怕自己没有真本事,开出的药方不管用,会耽误了皇后的病情,甚至有损皇后的玉体。那青云又为什么怀疑担忧呢?她素来尊崇他的医术,先前也从来没怀疑过他的方子,每次端了药去,总是干脆利落地喝个精光,完全不想别的孩子那样,嫌苦拖拉半日……

    事情似乎有了什么变化,若在平时,她绝不会怀疑他的,为什么她会忽然改变了想法?莫非……跟姜七爷与林德有关?

    曹玦明忽然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莫非已经走不下去了么?几个月的时光是那么的短暂,但毕竟也是他一天一天过下来的,大半年的朝夕相处,关怀备至,竟无法与姜七爷的短短两日相比么?可若青云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又为何闭口不谈?说真的,他当初既然说了谎,就想到迟早会有被拆穿的一日,但他可以接受青云知道了真相后,对他恼怒怨恨,却不希望她明知真相还装作不知,一面隐瞒着他,一面猜忌戒备他。

    那会让他觉得,这大半年里的相处而来的淡淡温情,不过是一场梦。

    青云不知道曹玦明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动作,一觉睡得格外沉,早上醒来,却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探头去看炭盆,连灰都冷了,又去看窗子,发现窗子被风一吹。已经整个打开了,忙下床去关窗。

    窗下晾的药渣已经风干了,连帕子都变得皱皱的。青云忙将药渣包好,裹了几层布,又把包袱里放药油的一个小匣子里的东西清空,将药渣放了进去。塞进包袱,便忍不住连打了几个喷嚏。

    真是糟糕,莫非是昨晚上着了凉?

    青云有些懊恼地给自己多添了一件小棉袄,梳洗好,便下楼吃早饭了。

    曹玦明早已坐在桌边。看起来精神有些委靡,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正无精打采地吃着早饭。见是青云来了,手上动作顿了顿,招呼一声,便低下头继续吃着,双眼却不着痕迹是打量了她一番,低声道:“可是着凉了?昨儿晚上跑出去吹了风吧?”

    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干笑道:“没事的,我多喝两碗姜汤就好。要是还不行。你以前不是给过我一些现成的药丸吗?吃两丸下去,发了汗就没事了。”

    曹玦明又是一顿,他忽然想起。自己做的治风寒的药丸,里头有一味药似乎与他熬给青云的“补药”相冲,贸然服用。怕是会有不好的后果,忙道:“是药三分毒,你正吃着我的药,再吃别的,未免太杂了些。我知道一个姜汤方子,吃风寒最是有用,只是熬起来繁琐些,一会儿我去寻厨房的人给你熬了,你吃了再睡一觉,包管就好了,不用吃药。”

    青云心下一动,试探地问:“姜汤能行吗?要是担心药丸跟补药有冲突,不如我暂时停了补药就好。”

    曹玦明心中冰凉,知道青云是真的对那“补药”起了疑心,只不知为何不肯明说,他只得勉强笑道:“那补药需得喝久了,方才有用,若是现下停了,只怕先前喝的那几副都白喝了。你先喝姜汤试试,实在不行再说吧。”

    青云笑吟吟地应下,心里却想,她与钱老大夫混了大半年,补药也好,感冒药也罢,都见过不少了,两种方子的药材之间会起冲突并不奇怪,但一般都是停下补药,先治好病再说。以曹i明之高明,居然宁可让她不吃能治病的药,也要先保住进补的药,莫非这药真有蹊跷?

    她心下存疑,面上却不露,等曹玦明教伙计煮了姜汤来,她尝了尝味道,认出几种主要的材料,不过生姜、葱头等常见之物,还放了些红糖,也就放心喝下了,却不知曹玦明都看在眼里,心下更加酸楚。

    他实在料不到,竟连一碗小小的姜汤,青云也开始怀疑了。

    喝完了姜汤,曹玦明本是要劝青云去休息的,但青云上楼上到一半,便听到店门口人声喧哗,却是钟六带着人回来了。她关心他是否带回了有用的证据,可以让周康与刘谢顺利脱身,也顾不得别的就追出来,却发现在门前卸行李的只有钟家的下人,这回还添了丫头婆子,据她们说,钟六带着钟胜姐一进城就往府衙去了。

    青云听了就要往府衙去,曹i明叫住她,半逼着让她添了件厚厚的斗篷,又亲自陪着她前往。半路上两人各有心思,竟不曾交谈过几句。

    到了府衙,正好遇上姜七爷与林德从外头回来,前者见了她便笑道:“可是听说钟家来的人消息了?钟淮家眷怕了,连夜把东西送了来,一大早就进了府衙。我听四维说起这事儿,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回来了呢。”

    青云干笑着向他行礼问好。曹玦明也在她身后默默作揖。姜七爷用颇为复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我知道你这丫头必然关心此事,随我来吧。你也算是刘谢家眷,倒不是不相干的人。四维,你带曹公子到我屋里去用茶。”

    曹玦明一听就想反对,但青云却飞快地应下,一脸的迫切。他不由得心中一酸,将反对的话吞了回去。

    府衙后堂正屋内,乔致和与新任淮城知府分坐主次席,正看着钟六将两个大木箱打开。钟六道:“这是剩下的所有东西了。这边是装的几匹上等好料子,我二哥原是打算给二嫂与侄女儿做衣裳用的;另一边装的是些金银锭,还有零散的两匣子珍珠宝石,两匣子首饰,剩下的都是些零碎物件。”又掏出一个包袱:“这里包的是四卷名家书画,我二哥瞧着实在是好,又都是外头人不知下落的好东西,就忍不住拿了,想着自家珍藏着不入外人眼,外人也不知道。”

    乔致和扫视这些东西几眼,又拿过字画细细检查,皱起了眉头。

    这里头哪里有淮王的同党名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