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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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尴尬 (第1/3页)

    周楠在丘大的搀扶下,红肿着双眼回到了这些天下榻的地方。

    这里是距离驿站极近的一处院落,管家特地出了高价,临时向主人租来的本来周太太还打算住在驿站里,毕竟淮城是大府,驿站的规格颇高,房舍也很是高大干净,只是周康如今因罪下了狱,在他清白被证实之前,驿站的人都不愿安排他的家眷入住“县令”一级的房舍,只许他们住条件最差的大通铺——那一般是各地官衙差役公干时住的地方,王小四等人就睡在那里,周太太怎么可能看得上?因此便在左近高价租了院子。

    庭院内,停着周太太的马车,显然她已经回来了,若换了是平时,周楠一定会开始害怕的母亲的责怪,但今日她连害怕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都变得麻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马车一眼,便深一步浅一步地往里走

    她的随身丫头满面慌张地迎了出来:“姑娘可回来了!太太知道您出去了,生了好大的气呢!连少爷在旁劝慰,她也不肯消气。”

    周楠脚下顿赚诧异地看向她:“哥哥来了?!”怎么可能?周棣明明还在清河县衙里养病。

    但她的丫头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您早上才走不久,少爷就到了。太太回来后,还跟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呢。我听说,是太太派人接少爷过来的。”

    周楠已经无法掩饰住脸上的惊诧了,她从没听母亲提过要将兄长接过来!丘大在旁替她将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口:“怎么没听见太太提起过?大少爷可还病着呢!”

    那丫头有些尴尬地笑笑:“奴婢实在不知,若不是少爷来了以后向太太问起姑娘,特地叫了奴婢过去问话,奴婢甚至还不知道少爷会来呢。”

    周楠挣开丘大的手,快步往内院奔去,但周太太却不在正房里,她张望四周寻找着母亲与哥哥的踪影,却只能看见几个丫头,便抓住其中一个问:“我母亲呢?我哥哥呢?!”

    那丫头忙道:“太太在客房呢,少爷在东厢。”

    周楠不解母亲这时候到客房去做什么?只是她顾不上许多,想起在司狱司大牢里偷听到的那个大秘密,她咬咬牙,直接转去了东厢。

    周棣果然在东厢里,他神色有几分憔悴,双眼下方有着明显的乌青,似乎一夜没有睡好,正倚在床边闭目养神。周楠一冲进来,就叫了声“哥哥”,他睁开眼连问好都顾不上,开口就问:“楠儿,你上哪儿去了?母亲都要担心死了!”

    周楠眼圈一红,扑了上去,哽咽道:“哥哥!我看父亲去了,你不知道,母亲昨日去找钦差,都说了些什么!”

    周棣手上动作一顿,抿了抿嘴,却没说什么,但周楠没有留意到,只是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听到的话都说了出来,最后泣道:“哥哥,母亲怎能这样做?!无论父亲当年是不是阻止了她的亲事,十几年的夫妻情份,难道就一文不值么?!她还叫那个钦差随意如何处置父亲,为什么呀?!即使她想要救外祖父家,可若父亲真的出了事,她和我们都要跟着受罪的呀!”

    周楠抱着兄长的手臂哭个不停,周棣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压低声音正色道:“楠儿你先别哭,听哥哥说,母亲并不是要害父亲,她这么做也是不得已!”

    周楠猛然抬头看向兄长,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哥哥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是不是我听错了?还是你病糊涂了?!”

    “你既没有听错,我也没有病糊涂。”周楠道,“母亲跟钦差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安他的心,迷惑他罢了,救父亲的事,另有安排。”

    周楠稍稍冷静了些,一把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是什么样的安排?你告诉我呀?我看那个钦差是恨上父亲了!”想到周康嘱咐的话,她又红了眼圈,有些埋怨地瞥了周棣一眼:“钦差一个劲儿地问父亲,他都知道些什么,叫他别再为外祖父家隐瞒了,连母亲都那样说了,外祖父家又怎会救父亲?但父亲却一句话也没说,反而偷偷嘱咐我,一定要通知你小心,那个钟县丞已经把你的名字告诉了钦差,想必钦差很快就会派人来找你了!”

    “即使他不找我,我也会找他的。”周棣咳了两声,对妹妹道,“这本来就是二舅舅计划的一部分。”

    “二舅舅?!”周楠吃了一惊,“二舅舅来了么?!可我听那钦差说,外祖父和大舅舅已经被抓起来了呀?!”

    “确实是抓起来了,二舅舅是暗中逃过来的,所以你千万别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周棣道,“这两日母亲出去,都是为了见二舅舅。若不是我们住得离驿站太近,二舅舅怕被人发现,也不至于要母亲天天劳累。只是眼下外头风声正紧,我听二舅舅说,府衙有人在暗中打听他的消息,因此他决定乔装改扮后搬进来。母亲正在准备客房,就是给他住的。”

    周楠看着他,沉默了许久,忽然冷声问:“二舅舅打算怎么做?”

    周棣微微一笑:“详情你就不必问了,我们会把父亲救出来的,外祖父和大舅舅也不会有事。”

    周楠冷笑一声:“你们都把我当成是孩子,只会叫我别追问,可我不问,你们做出来的都不是人干的事!哥哥,你最好老实把计划告诉我,若果真是能救出父亲的,我就听你们的,若是仍旧瞒着我,那就休想我会安份待在家里。我是父亲的女儿,我是绝对不会看着他被人陷害而无动于衷的!”

    周棣脸色变了变:“楠儿!”

    周楠站起身,高高地仰着头双眼,俯视着他。

    兄妹俩对峙良久,最终周棣还是低头咳了几声,让步了,将二舅舅与母亲告诉他的计划向妹妹坦白告知。

    原来他的二舅舅——虞山侯次子王庆山早在数日前便到达了淮城,比周太太还要早,来到这里之后,他千方百计打听钦差调查周康案子的详细信息,发现钦差乔致和手里有一个重要的人证——曾经由虞山侯推荐给周康的幕僚蒋友先。这蒋友先是私自逃离清河县,逃离周家的临行前还偷走了卢孟义藏起来的淮王秘密帐簿。如今蒋友先与帐簿都落入乔致和手中,后者不知何故,似乎更想将虞山侯拉下水了。

    而在京中,也不知是什么人在皇帝面前进了谗言,皇帝已经知道了虞山侯府曾经参与过淮王谋逆的事,将虞山侯父子软禁起来。可以说,朝中已经没有人能帮虞山侯说情了,王庆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京城里并没有实证可以证明虞山侯谋逆之举,只要乔致和这边也拿不出证据,那虞山侯的案子就能不了了之,哪怕是从此见疑于君王,好歹博了性命,日后再谋其他也不迟。

    然而,淮王别院里的藏宝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卢孟义进入暗室后,便与暗室中的部分藏宝以及别的什么重要物件一起失踪了,再加上秘密帐簿的存在,硬说虞山侯府纯洁无辜,似乎太不实际了些。于是王庆山的打算,是将责任推到周康身上,也不提什么淮王谋逆,只说周康到任后,无意中发现了淮王别院中的藏宝,隐瞒不报,打算暗中将财宝转移,不料出了意外,才被世人所知。周康一直不肯招供,就是意图蒙混过去,他先前阻止蒋卢二人进入淮王别院,也是担心他们会发现藏宝之事。不过后来卢孟义成了他的心腹,于是就受他差遣,担负起偷运藏宝的职责了。

    如此一来,顶多是周康有贪腐瞒报的罪责,与淮王的逆谋毫不相干,不至于罪及家眷,虞山侯府就更无辜了。王庆山已经秘密找上了蒋友先,用他的家人威胁他,到了公堂之上就改口供,乔致和那边,则交由周太太王庆容负责,只要能说动他顾念昔日情份,在审案时高抬贵手,只追究周康一人的责任,其他人就能平安过关。

    为了让蒋友先改过的口供更逼真,王庆山与周太太兄妹俩连夜派人接来了周棣,打算安排他在公堂上招供,声称当初周康允许他进入淮王别院临摹名家书法之前,曾经嘱咐过他别去某些房间,因为那些房间“藏有重要物事”。

    周棣最后道:“我知道这么做太过委屈父亲了,可若真的任由乔致和查出外祖父的罪证,不但虞山侯府不保,父亲也要受牵连,事涉谋逆,焉知不是灭九族的结果?!但若二舅舅的计划顺利,父亲顶多就是个贪腐兼瞒报的罪名,顶多就是革职,只要外祖父与大舅舅尚在,日后再想法子让父亲复出就是了楠儿,母亲与二舅舅这也是不得已,你能明白么?”

    周楠震惊地看着兄长,觉得自己好象从来都没认识过他:“哥哥怎会如此糊涂?!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忍受自己顶着如此不堪的罪名?!如今父亲不过是为了保护母亲与哥哥,才会保持沉默,可涉及到周家世代清名,哥哥以为他还会庇护你么?!”

    周棣也红了眼圈,强忍着委屈道:“我已经跟二舅舅商量过了,父亲贪下那些财宝,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逃荒来的灾民!父亲上任后,不是给那些灾民分发了土地,给他们盖了房子,又买了粮种和农具给他们明年春播么?这些都是要银子的,清河县衙穷得那样,几时有过多余的钱?我们就说,父亲是不忍灾民流离失所,方才动用了藏宝,横竖别院的暗室中只缺少了一小部分财物,如此也说得过去,父亲的清名也不会受损太重”

    周楠忍不住流出了泪水,不停地摇头:“父亲不会答应的!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罪责都推到他身上!哪怕是为了救外祖父,可父亲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呀!”她含恨盯着兄长,咬牙道:“你们不过是为了自己!若外祖父真被定了谋逆之罪,皇上要诛他九族,母亲和哥哥你都逃不掉,你们不过是怕死罢了!”

    她转身就往外跑,周棣慌忙将她拉住,“你要上哪儿去?别胡闹,我把实情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坏事的!”

    周楠一把将他甩开,恨恨地道:“你们别想得太美了!乔致和恨母亲入骨,也同样恨虞山侯府!当年他生母会死,也是外祖母间接所害!你们哪里来的把握,觉得他会任由你们摆布?!”说罢就冲了出去,无论周棣如何叫喊,都不肯回头。当周太太听见动静赶过来时,她已经冲出了大门,来到先前出门前所坐的马车边。

    丘大正在清理马车,见到她出来,十分惊讶:“大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丘爷爷……”周楠哭着拉住他的手,“我不想待在这里,你带我去云来客栈……我们去找姜姑娘想办法……”

    姜姑娘此时此刻对她的遭遇一无所知,她被那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年叫住后,本来是不想理会的,但忽然记起曹玦明提过昨日在客栈遇见的陌生中年男子“姜先生”,是有可能帮忙救出刘谢的人,而这青年既然跟在姜先生身边,想必也是晚辈或随从一类的人物,她不敢怠慢,便十分客气地跟对方打招呼

    那青年自称姓林,单名一个德字,表字四维,之所以会找上青云,是因为从刘谢以及司狱出打听到她姓“姜”,本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只因西北遭灾,逃亡路上父母双亡,滞留清河,才会认了刘谢做干爹,曹玦明乃是她两姨表兄。但是林德与他的长辈叔父“姜七爷”都表示非常困惑,因为曹玦明亲口对他们说,他这个表妹是姓“江”,他是受她家人所托,要带她到另一家亲戚那里去,碰巧路过淮城而已。

    青云心中同样困惑,她想不明白曹玦明为何要对这两人撒谎,但她心中对曹玦明的信任已经十分稳固了,因此她只是对那林德道:“你们听错了吧?”

    林德只是微微一笑:“那么姑娘确实是姓生姜的姜了?”

    青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这件事没什么好瞒的,刘谢跟司狱都说了,她再说自己姓江就是画蛇添足了。

    林德又进一步问:“那曹公子为何要骗我们你姓的是江水的江呢?”

    青云有些警惕:“他会那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我是姓生姜的姜,还是江水的江,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林德笑道:“当然有关系了,若你是姓生姜的姜,那么就跟姜七叔是本家了,兴许还是同族之人呢!对了,姜姑娘,不知你郡望何处?”

    郡望是什么意思?青云猜想,他是不是在问她老家在哪里?她又犹豫了一下:“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姜七叔是河阳姜家的人,若姑娘与他是本家,那姑娘就是河阳姜氏的千金了!”林德正色道,“河阳姜氏是书香望族,绝不会坐视自家骨肉流落在外的!”

    青云整个人都愣住了!姜七爷是河阳姜家的人?那曹玦明为什么要瞒着她?他不是一向希望她回归姜家的吗?!

    青云沉默地想了好一会儿,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曹玦明三番五次劝说她回河阳姜家去,又在姜家迟迟没有回音的情况下,安慰她说姜家一定会派人来的,哪怕是她几次说了不想走,他仍旧一再提起这件事。可现在姜家人就在这里,曹玦明为何反而隐瞒她呢?不但没告诉她姜七爷的身份,还对姜七爷说,她姓“江”,是他的表妹?

    青云心中隐隐起了警惕,对曹玦明的信任似乎稍稍有了些许动摇,但她想起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关心与照顾,又觉得他没理由是要害自己,再说了,她身上有什么可令人图谋的呢?

    或许他有什么不能说的苦衷?

    青云皱着眉,再次抬眼看向林德,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林公子,虽然我是姓姜没错,但我不太清楚自己家乡在哪里。事实上,我去年失去了父母,过后曾经大病过一场,好了以后,就把以前的事都忘光了。我只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父母是谁,但家乡何处则无人能告诉我。曹大哥也是从别人那里说了我的事,才找上门来的。在此之前,我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表哥。”顿了顿,“不过我想,我家里以前虽然有些家底,却也称不上大富大贵,恐怕高攀不起河阳姜氏那样的世家大族吧?所以……我只是碰巧跟姜七爷同姓而已。”

    她本来就不想回姜家,这么说也无所谓,只要打发了这个林德,过后她还要回去找曹玦明问清楚事情真相呢。

    林德似乎很是意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想了想,又问:“既如此,不知姑娘可否告知令尊的名讳?”

    咦?糟了!青云想起自家老爹的名字在姜氏族中可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真的说了出来,岂不等于不打自招了吗?但要是现编一个假的,林德真要有心去查,王掌柜、钱老大夫等人都清楚,恐怕连刘谢都听说过,很容易就能打听出来,那就更显得可疑了!

    于是她只是含糊地说:“我爹就是我爹呀,你忘了我失忆吗?我哪里记得这些。”

    但林德似乎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哪怕姑娘当真忘却了令尊的名讳,曹公子是你表兄,难道就不曾提过?若他不提,你又如何知道他真是你的亲戚呢?!”

    青云与他对坐着大眼瞪小眼,可惜在他精明的目光下节节败退,不得不移开了视线,十分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反正我不是河阳姜家的人就对了,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然后又装作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不好意思失陪。”转身就想走。

    “姜姑娘且慢!”林德抢先一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一直候在马车边的林大连忙喝道:“你这后生想做什么?!”青云忙向他做了个安抚的手势,然后冲林德笑笑:“林公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无论我是不是河阳姜家的女儿,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我又不是没有父母亲人,你似乎太过咄咄逼人了吧?”

    林德神色间有些懊恼,忙道:“请别误会,我……我没有恶意!”他低头想了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再次开口道:“事实上……姜家很可能有一个女孩儿失落在外,只是她走失时年纪还小,如今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姜七叔与我瞧见你模样颇为肖似姜家女儿,所以就……”

    青云挑挑眉,心想这个走失的女儿会不会就是自己?但自己“走失”的时候也不算年纪很小吧?严格来说只有一年多的时间,当然,有可能是河阳姜家人多年不见自己,已经认不出来了。不过姜家的做法真奇怪,曹玦明都在信里说过了,他们要找人,怎么不直接找曹玦明?反而路遇一个长得有点象的就找上门来,难道他们想瞒着曹玦明把人找到?曹玦明又为什么要向他们撒谎呢?说起来,事情好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青云一时间也没想起有什么不对,只是隐隐有这种感觉,但对于姜家,她是真不想与他们相认,亲爹亲伯父都死光光了,亲祖父也没了,剩下一个亲祖母又做不了主,她才不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送到一个敌视自己的继祖母和便宜叔叔手里呢!

    因此她很爽快地说:“我当然不可能是姜家走失多年的女儿,我父母是去年才过世的,你们找的一定不是我。”

    林德的神情有些黯然:“是么?也许真是我们想多了……”

    “确实是你们想多了!”青云忍不住吐嘈,“既然是走失了几年的,为什么不早些找人?都隔了几年,连模样都可能变了,要是早些去找,也不至于在大街上随便遇到一个长得有点象的就拉着人不放呀?

    林德微微有些脸红,低头道:“不是姜家人不去找,实在是……若不是前些时候听说,我们还当那个女孩儿早已同她父母兄弟一道被烧死了……”

    咦?青云眨了眨眼:“她不是……姜家的千金xiao姐吗?”怎么会遇到这种惨事?不过说起来,这个情节怎么好象有点耳熟?

    林德叹息道:“天灾非人力可挽回,谁也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更何况……她家当年的日子也算不上富裕,甚至不是住在姜家族人聚居之处,更不知是如何起的火,忽然间全家人就……直到前些时候,她叔叔家遇到了麻烦,不得不拿出一个女儿与人联姻,偏她叔叔又舍不得自家骨肉,偶尔听人说起那桩火灾的内情,提到有一个女孩儿的尸骨很有可能不是她的,而是偶然收留的孤女,她叔叔才起了念头,想要找到她。可人海茫茫,要往哪里找去呢?姜七叔与我原也没打算能找到,只是遇见姑娘了,忍不住多问一句罢了。”

    青云心中很是不以为然:“会让她叔叔舍不得自家骨肉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亲事,你们找到那女孩儿又能怎样?”原来不是找自己,不过这个情节真心耳熟,难道姜家遍地都是渣叔叔吗?

    林德却道:“姜七叔与我不是想要找到那个女孩儿,让她代替她的堂姐妹出嫁,而是希望能抢先找到她,免得她叔叔她的踪迹后,拿她做自家女儿的替身送入火坑。”他抬头冲青云笑了笑,“她与我原也有血缘之亲,我怎会害她呢?”

    青云有些好奇:“你跟姜家是什么关系?亲戚吗?”

    “我姑祖母曾嫁入姜家,只是二十多年前就被休了。”林德苦笑,“姑祖母曾生有二子,长子在五六年前全家死于火灾,次子……无故出走多年,一直没有消息直至前几个月,我们忽然得到消息,说他已经于去年亡故了。我姑祖母这些年一直在庵堂清修,闻讯后心如死灰,没多久就去世了,临终前最大的遗憾,就是两个儿子都不曾留下血脉。”他看向青云,“事实上,小曹大夫就是通知姜家我二表叔死讯的人,能在淮城遇上他真是太好了,我总算能将二表叔的遗骸移回家乡,只是……原本还以为能得到大表叔骨肉的下落,没想到还是一场空……”

    青云这时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怪不得她会觉得他们寻找的那个姜家女孩子的故事耳熟,那不正是她这身体的父亲姜锋的家庭背景吗?!他就是故事中那个出走的次子呀!

    这么说林德也是她表哥来着?不过……怎么回事?曹玦明在信中明明还说过,姜锋留下了一个女儿,还叫姜家族人来接的,怎么这林德却好象对此一无所知呢?

    她忙道:“你二表叔就没有儿女吗?!他虽然出走多年,但也许生了孩子呢?”

    林德的回答却大出她意料之外,他说:“没有,据小曹大夫在书信中所言,二表叔是夫妻双双遇上意外亡故的,他们并无子女,因此才会让姜家派人来接。若是有儿女,尽可让儿女扶灵返乡的。”他又苦笑了下,“可惜……他们这一房里,只剩下后来扶正的继母与其所生的兄弟,除了我姑祖母,还有谁会在乎二表叔呢?他们完全没有移灵的意思,还是族里看不过眼,才让姜七叔顺路走这一趟的。”

    青云只觉得心头有些茫然,胸口好象被什么东西压住了一样,难以呼吸。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对头,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走到一旁空旷处,深呼吸了好几下。等心情略冷静了些,她才走回来,看着林德,犹豫了好久,方挤出一句话:“你刚才不是问我,我爹叫什么名字吗?我告诉你,他姓姜名锋,曹大哥跟我说,他表字凌范。你认识他吗?”

    林德睁大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青云驳了回去,“我虽然忘记了以前的事,但是周围的人都知道我父母的姓名,曹大哥也把我父亲家里的事告诉我了,你要不信就去问他!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向你们撒谎,也许是因为我曾经说过不想回姜家去,不想受继祖母的摆布,但你们是要来给我父母移坟的,我身为女儿,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林德瞪了她半日,才道:“这绝不可能!也许姜家二表叔当真有儿女,但绝不会是你!”

    “什么话?!”青云大怒,“怎么就不可能是我了?!我这么多年的爹难道是白叫的吗?!”

    林德看起来有些混乱,他深吸一口气:“姜姑娘,你听我说……你的年纪不对!你若真是姜家女儿,多半就是我大表叔姜凌则失踪了的那个女儿,她今年有十二了,与你正好能对上。可我二表叔,他……他七年前出走时尚未娶妻,即使有儿女,最大也不过是六七岁!”

    这跟曹玦明说的完全对不上!青云已经惊得目瞪口呆了:“他当时还没娶妻?可我出生后,曹大哥还见过我呢!”她想了想,“对了,我听说过,姜家族人反对他这门亲事,也许他们不承认,就说他没娶?我娘是楚王妃身边的侍女,姓魏,可能是这个缘故。”

    林德又瞪她了:“这绝不可能!二表叔乃是楚王妃的堂兄弟,怎么可能会娶她的侍女为妻?!”顿了顿,“姓魏的?难道还是陪嫁丫头不成?那顶多就是二房或妾室,这么看来,你是庶出?”

    “谁是庶出了?!”青云恼了,“我爹跟谁都说我娘是他正室老婆,你凭什么说她是妾?!”

    林德没回应,他低头想了想,又道:“不对,魏家的女儿里,给楚王妃做陪嫁的只有一个,魏红绡……是这个名字么?魏红绡是你母亲?这更不可能了!从七年前开始,她就没在人前出现过了,楚王妃说她是得了急病被送往乡下休养,在那之前她还是楚王妃身边得用之人,若她曾经嫁人生女,怎么也会有些蛛丝蚂迹才是!”

    这回轮到青云瞪他了:“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嫁人生女?你又不是楚王府的人!”

    “我虽然父母双亡,只能依附姑祖母,在河阳姜氏寄人篱下,但姜七叔对我一向十分关照,常带着我处理事务,因此姜氏族中的事,我也有所耳闻。”林德道,“姜氏族人几乎每隔一个月就要上京去见楚王妃,因魏红绡是家生子,当时姜氏族人去了王府,全都是由她出面接待。我可以很肯定地说,若她当真曾嫁人生女,姜氏族人每两月就见她一回,绝不可能没发现的!姜家子弟居然纳了王府侍女,这种事族中绝不会没有议论!至少楚王妃也会说一声。”

    青云木然看着他,脑子已经反应不过来了。林德说的话完全颠覆了她对自己身世的全部认识,她不禁开始怀疑:这个身体到底是谁?曹玦明与林德,谁说的话才是真的呢?

    她还陷在混乱中,林德已经下了结论,看着她非常郑重地说:“姜表妹,其实你没必要说谎,假装是二表叔的女儿,无论你是大表叔的女儿,还是二表叔的女儿,对我而言都没有区别。在这世上,你我已经没有什么亲人了,你尽可以对我开诚布公,我是不会伤害你的。你就跟我说实话吧!”

    青云看着他,良久,忽然转身走向马车。林德在她身后喊:“表妹,你要去哪儿?!”青云猛地回头:“谁是你表妹?!”然后二话不说就上了马车,对林大道:“林大叔,我们回去。”

    林大在旁听得只字片语,嘴张得老大合都合不起来,听了青云的话,还呆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木然应了一声,看一眼林德,便吆喝着马,驾车离开了。

    林德目送他们远去,心下茫然:怎么忽然就走了呢?这姜姑娘到底是谁的女儿?还有曹玦明可没提过这事儿呀!她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随口扯的谎?他要不要把事情告诉姜七爷?

    而青云坐在马车上,脑子里也是一片混乱。想要知道一切的谜底,只有一个人能帮助她——曹玦明。

    曹玦明去找姜七爷了,想必是在府衙,青云请林大掉转车头,往府衙大门的方向驶去。

    路上,她稍稍冷静了些,便开始努力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厘清。

    曹玦明与林德关于她身世的说法几乎是相矛盾的,也就是说,其中必有一人说了谎。

    如果说谎的是林德,曹玦明才是正确的,那林德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之前从未见过她,顶多是觉得她的姓氏有点问题,可完全没必要对她编这么一大通谎话。而且,即使他说了谎,当中却有那么一部分是与曹玦明的说法重合的,也就是姜锋的家庭背景与亲人近况。暂时她就当作这部分是事实好了,那林德到淮城来,目的是为了找到姜锋的遗体,然后送灵返乡。他不确定姜锋是否有儿女,为什么?因为将姜锋死讯通知姜氏一族的人没有提到这一点。做这件事的是谁?曹玦明,曹玦明没有在信中提到这一点,可是,他却一再向她强调过,他在信中说了。

    到这里,事情又出现了分岔口,不外乎三种可能:一,曹玦明确实说了,姜锋的继母和兄弟隐瞒了事实,所以林德也不知情,但姜锋的继母若心急要寻找在火灾中死里逃生的继孙女,为何不直接找姜锋的女儿呢?可见曹玦明没有在信里写这件事——曹玦明说谎了,这个可能是个悖论。

    二,曹玦明确实说了,姜锋的继母和兄弟也知道这件事,出于私心没来接人,而林德事实上是知情的,却故意说谎——为什么?他想要骗她去做什么事吗?可接着他又推翻了她的身世,认为她不可能是姜锋的女儿。他只是姜锋母亲的侄孙子,青云是不是姜锋的女儿对他没有半点影响,如果是为了让姜锋的继母与兄弟独占家产,又好象有些多此一举,她根本就没打算回去——这个可能性很低,除非林德还有其他不为人之的阴谋。

    三,曹玦明没有说,因此姜家人不知道,林德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来淮城只是为了移灵,寻找那个在火灾中逃生的女孩儿只是凑巧。但这又产生了两个问题,一是曹玦明为什么要骗她,二是她的身世到底怎么回事?

    曹玦明是自己主动找上她的,连她的家世背景都是从他那里了解到的,如果说他是故意骗她,又有什么目的呢?一直以来,他都对她照顾周到,从衣食住行到身体健康,几乎可以说是无微不至,期间也不知花了多少钱,她认的干爹出事,他还出钱出力帮忙奔走,如果是为了钱财,似乎说不过去。可她现在顶多就是十一二岁年纪,还没发育呢,长得又不是倾国倾城,哪里有本钱去吸引他付出这么多?

    至于她的身世,曹玦明与林德的说法完全相矛盾了,可她又不仅仅从他们二人处知道自己的家庭背景,最初可是钱老大夫他们告诉她父母姓名来历的。钱老大夫总不会对她撒谎吧?由此可以推断,无论事实如何,当姜锋遇上流民们时,他确实向人介绍了,魏红绡是他的妻子,姜青姐是他的女儿。林德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姜青姐只是姜锋的养女?但青云马上又想到,自己的长相据林德说是有几分象姜家女儿的,应该有血缘关系吧?难不成她真的是那个走失的女孩子,姜锋意ai遇上了侄女,就收养下来了?

    青云想得头昏脑涨,觉得这大概就是最有可能的答案了。无论她是不是那个走失的女孩儿,她极有可能只是姜锋的养女。这么一来,林德的话就说得通了,那曹玦明的呢?他还说小时候见过她!但从林德的话可以推断,这是不可能的。

    又回到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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