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探听

    第六章 探听 (第3/3页)

没看清楚,现在离近了打照面,他才忽然发现,小姑娘长得很是面善,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青云有些担心地看着曹玦明:“曹大哥,你生病了吗?怎的脸色这么难看?”

    曹玦明勉强笑了笑:“没事,只不过……是天太冷了。”青云正要再问,听得周楠叫自己,便转头去看她。

    周楠全副身心都放在明日的探监上头,压根儿没留意旁人,她紧紧握了握青云的手:“姜姑娘,多谢你了,今日之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青云灿然一笑:“你只要记住你答应我的话就好。”

    周楠点点头,转身带着丘大与丫头离去。

    青云这才有功夫重新看向曹玦明:“曹大哥,你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保重。大病都是从小病来的!”

    曹玦明干笑着应了,这时姜七爷忽然问了一句:“小姑娘,你姓姜吗?生姜的姜?不知郡望何处?令尊怎么称呼?”

    青云心中奇怪,正要回答,忽地听见曹玦明一声大喝:“妹妹,进屋去!”她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是怎么了。

    曹玦明异于平常的表现让青云惊讶不已,但她心中对这位表哥已经十分信任,因此在发了一下呆之后,就乖乖转身回房了,并未回答那位客人的话。

    姜七爷看着青云关上房门,惊诧地回头看曹玦明。他不明白曹玦明为何忽然翻脸。

    曹玦明却知道情况十分糟糕,哪怕是他有把握事后安抚好青云,也得将姜七爷的疑心打消掉。于是他放缓了神色,勉强笑了笑:“七爷,我妹妹年纪虽小,也是正经人家的女孩儿,不方便与外人见面说话。七爷有什么事要问的,还是问我吧,我替她回答就是。”

    姜七爷恍然,心下却有些着恼,他都这么大年纪了,难不成还会对一个看起来不足十二岁的小姑娘做什么?这曹玦明就算讲规矩,也未免太苛刻了些。况且,若真是对妹妹管教十分严格,又何必让她住进这种人来人往的客栈?!

    这么想着,姜七爷正要开口问他先前想问的话,曹玦明又忽然抢先一步道:“七爷,我们边走边说吧。这里常有人来来往往的,堵在这里,未免妨碍了别人。”说着便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虽然青云乖乖听话回了房间,但只有一门之隔的距离,太不稳当了,万一她在屋里听到他们说的话了呢?姜七爷不知青云身份,可青云却是知道自己姓姜的!因此他甚至不敢说出姜七爷的姓!

    姜七爷抿着嘴,将双手背到身后,没好气地下了楼。曹玦明一路与他同行,拐弯时还有些不安地回头看向青云的房门,见她一直没有动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很快又头痛起来——青云要是问起今儿这事,他该如何应付呢?

    青云听着外头的脚步声远去,小心地打开一丝门缝,往外看了看,确认没人了,方才完全将门打开,轻手轻脚地走到楼梯口,扒着墙边往下偷看。

    曹玦明以前可从来没象刚才这么凶过,好象那人是什么洪水猛兽的,到底是什么来头呢?听他俩说话的语气,又不象是仇敌。还有,那人问她是不是姓姜,莫非是认得姜青姐父母的人?莫非是他们的仇人吗?所以曹玦明才会阻止她说出自己的身份,然后又赶自己回房?

    青云在楼梯上往下偷看曹玦明跟那陌生中年男子说话的情形,越发不解了,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明明相谈甚欢啊,到底是怎么回事……

    忽然间,她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顺着那视线望去,却是那陌生中年男子身后站着的一个青年,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白白净净的,长得很瘦,脸色也不大好看,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了似的。他抬头望过来,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瞪得又圆又大,直直地盯着她看。

    青云忙缩了头,迅速回到自己房间,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免得曹玦明生气。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明日的探监!多了一个周楠,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故?还有曹玦明那里也得跟他打声招呼才行……

    楼下,曹玦明已经向姜七爷详细介绍了自己的两姨表妹“江姑娘”,形容自己是受了长辈委托,要把“江表妹”带到另一位长辈家中去,无奈遇上刘主簿这件事,只好在淮城停留几日,但“江表妹”是体面人家的女孩儿,住在客栈已经很不方便了,若还让她跟陌生男人说话,长辈知道了他就更没法交待了,因此平日管

    教得很严,云云。

    姜七爷其实没要求他解释得如此详细,既然刚才那小姑娘是姓“江”而不是“姜”,那他就不感兴趣了。他道:“一切都是误会,方才瞧令表妹的长相,颇有些象是我们姜家女孩儿的品格,因此才多问了一句,是我唐突了。”

    曹玦明勉强笑了笑,心中打了个突。虽然青云确实是姜家女儿,但她的长相真的那么明显象是姜家女孩儿么?他回忆了这几个月里与青云相处的情形,猛然发现:最初他遇上青云时,她的脸和身材都偏瘦削矮小,肤色也有些黯淡,但后来大概是日子过得好了,她人胖了,长高了,皮肤也渐渐白晳细腻起来,面色带着红润,再加上圆脸、宽额头、细长眼,笑起来双眼弯弯的,颊边还有颗小酒窝,连散落的额发都带点儿小弯曲,确实与皇后娘娘有几分相似。皇后娘娘,可不正是姜家女儿么?只是他与青云日夜相处,反而不觉罢了。

    听说姜家的女儿都是这种长相,据老人说是有福气的相貌,只有楚王妃美貌过人,更肖母而不肖父,因此与姐妹们都不同。若是这样,青云以后就不适合再出现在姜家人面前了,哪怕是与姜家人相熟的人家,都最好不要见,否则迟早还有人会认出来的!

    曹玦明满腹心事地与姜七爷道了别,便返回楼上的房间,开始头痛要如何劝说青云在刘谢事了之后随自己离开。他没有看到,姜七爷并没有马上走,反而找上掌柜问:“这两日可有京城来的客人?三十多岁年纪,穿着打扮应该颇为富贵。”

    掌柜知道他身份不凡,忙恭敬地道:“这两日并无京城来的客人。”

    姜七爷沉吟片刻,道:“若有这样的客人,你立刻打发人来府衙禀报。我家里有信来,说有故友来访,我怕会与他错过了。”

    掌柜连忙答应下来。姜七爷今日本就是为这件事才来的,到达云来客栈前,他已经走了三家客栈了,手下的人还去了各个大车店打探,既然没有结果,他自然也就回去了。

    出了客栈的门,他对身边那名面色苍白的青年道:“四维,方才那曹玦明已经答应了会替我们寻找知道锋弟埋骨之所的人,等他有了消息,就会带我们前去,估计就是几日的功夫,你且耐心些等待。”

    那名为“四维”的青年一脸庆幸:“那真是太好了!”又红了眼圈:“姑祖母在天之灵,若能知道这个好消息,想必也能瞑目了吧?”他抬袖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又问:“方才我瞧见一个小女孩儿在楼上偷看姜七叔与那位曹公子说话,长相颇为肖似姜家的几位姐妹,会不会也是姜家的女儿?”

    姜七爷摇摇头:“虽然我也觉得她有些我们姜家女孩儿的品格,但听曹玦明说,那是他两姨表妹,想必只是人有相似罢了。”顿了顿,又皱了眉头:“不过曹玦明的言行颇有些古怪……他好象十分不希望我与他表妹说话,若是碍于礼教,他表妹也不见得是个十分乖巧安分的孩子,你不是说她在偷看我们说话么?”

    “四维”忙问:“那是怎么回事呢?”

    “谁知道?”姜七爷想了想,“也罢,我还有乔二爷嘱咐的正事儿要办呢。曹玦明方才托我帮忙将清河县主簿刘谢救出来,我就回去查问一下这刘谢是怎么回事吧。兴许我还可以找人打听打听,他那表妹有什么问题。”

    青云对姜七爷的打算一无所知,曹玦明含糊地形容姜七爷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人,因此不希望她跟他接触,她也没起疑心,次日起了个大早,便换上简单利落的衣裳,往腰带、袖袋、袜子等多处地方塞了十来个一钱重的小银饼子,又往荷包里装满了铜钱,便将昨晚打包好的被褥衣物提到楼下大堂去了。她还向客栈隔壁的小饭馆买了足足二十张葱油大饼,都是方便存放又好充饥的,另外再买了半篮子桔子,预备一起送进大牢里给刘谢做干粮,免得他在牢里头没吃没喝。

    周楠没多久就来了,这回只带了丘大一人,穿着青云借的旧棉袄,系了一条厚厚的蓝布褶裙,一头乌发盘成两个圆鬟,只带了一朵不起眼的小绢花,看起来跟寻常富贵人家的丫头没什么区别,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脸色红润、肌肤莹泽,双手十指纤纤,压根儿就不象是做活的。

    青云心想,还好这周楠年纪不算大,不然美貌小娘子进大牢去探监,万一遇上一两个贪花好色的狱卒要揩油,那可就玩大发了!这周大**怎么就不知道往自个儿脸上抹点儿黑粉呢?

    周楠不知道青云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有些紧张地问她:“咱们几时出发?”

    青云醒过神来:“马上就要走了,我在等我表哥。”

    说曹操,曹操到,曹玦明这时下楼了,他只看了周楠一眼,没说什么,只是交待青云:“一会儿要谨慎行事,别露了马脚,见到刘大人,也别太激动。想法子把狱卒引开了,再正经说话。”

    这既是提醒青云,也是在提醒周楠,两人都老老实实点头答应了。于是曹玦明便带着她俩,还有丘大、林大两人,驾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往府衙侧门的方向去了。

    府衙侧门处,早有狱卒在等候:“是小曹大夫么?后面跟着的是刘谢家眷吧?”

    青云在后面猛点头,曹玦明笑说:“是,这是刘主簿的女儿和侄女。”周楠知机地给丘大使了个眼色,后者忙上前给那狱卒塞了个荷包。那狱卒一捏便乐了:“我还道刘主簿是个穷人,没想到他家里人会这样大方。”曹玦明低声道:“他家本来清贫,只是亲友担心,便凑了些东西来给他。”狱卒明白了,笑着打开身后的门:“司狱大人都吩咐过了,你们随我来吧,不过下人就别跟过来了,人太多容易引人起疑。”

    丘大张张口,见到周楠严厉的眼色,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留下来。林大自然是要留在门外看管马车的。

    青云和周楠跟着曹玦明进了侧门,这原是为了方便后头吏舍里住的人才特地开的,说来也巧,从这里进去,只要拐个弯就是司狱司大牢的后门了。曹玦明托的那位司狱早就打点过,他们一行过去,完全没碰到一个人,进了司狱司以后,那里的狱卒与吏员见了他们,也仿佛没见到似的,一看就知道是有人事先关照过了。

    周钟刘三人都关在一处,每人一间房,彼此相邻,却与别的犯人相隔甚远。大概是身为官身的缘故,朝廷又还未开革他们,因此钦差与狱卒都不敢对他们太过分了,牢房里除了略有些阴冷,地方还算干净,有张简易的床铺,床上有厚被褥,还有一张方桌,两张板凳,角落处还有恭桶。

    青云离得老远就看见刘谢了,他神色憔悴地坐在桌边,头发有些凌乱,表情愣愣的,脸上胡子拉渣,好象瘦了许多。她忍不住红了眼圈。

    而周楠也看见隔壁牢房的周康了,他正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睡觉。她差一点就忍不住要喊他,还好尚记得狱卒在场,死死咬住了唇,眼泪已经往下掉了。

    两个女孩子都不敢开口先叫人,曹玦明便笑着向那狱卒请求,给刘家人一点时间说说话。青云很有眼色地塞了几个银饼子过去,狱卒乐呵呵地收了,道:“我到外头给你们望风,若有什么不对,就叫你们回避。你们只管放心说话吧。”说罢颠着那几个银饼子走了。

    他一走,周楠就扑上了周康的牢房栏杆:“父亲!”青云也叫了刘谢一声:“干爹,您还好吗?”。

    刘谢与周康都不敢相信地抬头望过来,激动不已。两对“父女”相对着哭了一会儿,青云先开口:“我们时间不多,有话就要赶紧说了。干爹,怎么不见钟大人?”

    刘谢叹了口气:“钟大人出去了。”隔壁的周康道:“他原是受我累连,能出去也是好的。你干女儿既来了,想必你也很快就能象他一样出去了。”

    周楠哭道:“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呀?母亲与哥哥都不肯跟我说实话,我只知道你是被人陷害了,到底是谁干的?是不是跟外祖父家有什么干系?”

    周康皱皱眉头,看了青云与曹玦明一眼,周楠哭着说:“他们都是信得过的,若不是他们帮我,我还没法进来看您呢!”

    周楠暗叹一声,问:“你母亲与哥哥如何?”

    “哥哥病情尚未痊愈,还在清河县衙里休养呢。母亲……”周楠咬咬唇,“母亲也在外头想法子救您。”

    周康正色道:“此番回去后,你就听你母亲与哥哥的话,别再进来看我了。有些事你小孩子家不懂得。你只要知道,父亲不会轻易被打倒就行了。”

    周楠无法理解,正想再问,忽然看见方才那狱卒慌慌张张地进来了,连忙抹去眼泪离父亲远了些。

    青云与曹玦明都看向那狱卒:“发生什么事了?”

    “真该死!”狱卒惊慌地道,“钦差大人马上要进来了,你们赶紧躲起来,别让他发现。叫他知道我们私下放人进来探监,那就糟了!”

    第五十八章 透露

    淮城是个大府,这府衙自然也盖得宽敞气派,不是清河县衙那种小屋子小院子可比的,因此连司狱司的大牢,也比县衙的牢房要大许多,屋子的数量也超过两倍。

    司狱司这个院子,除了进正门后的左手边是一排三间大屋,供吏员与狱卒们起坐办事所用外,便是三排牢房,最后面那一排算是大牢房,在青云看来就是集体宿舍那一种,条件很差;而前面两排,一排是关押重犯的,用的不是寻常铁栏杆,而是厚铁板做门,门上三道锁,只开一个小口;剩下那一排就是所谓的高级牢房了。周康等人俱有官职在身,住的就是这一种了。从司狱司大门到这里,只要走一段路,拐个弯就到了,通道的另一头是死胡同,根本没法避过钦差大臣,从别的方向离开。

    不过这一排牢房目前除了周刘二人,只有头一间关着不相干的犯人,后面那几间都是空的。这些牢房用薄薄的砖墙相隔,只有正面是栅栏,若不是特地走过去,旁人也看不见牢房里有谁。因此狱卒飞快地打开了与周康隔一间的牢房门,催青云等人进去:“待钦差大人走了,我就放你们出来,千万别出声儿!”

    曹玦明扯着青云迅速躲进了牢房角落里,周楠也慌忙跟上,三人大气都不敢出。狱卒甚至来不及将门锁好,便慌张地离开,装作巡视的模样四处张望一下,便朝过道口的方向行礼:“钦差大人。”

    钦差大人乔致和似乎并未发现那狱卒的马脚,随口应了一声,便打发他离开。那狱卒虽然心系青云等人,但在这种情况下,也只能乖乖从命。他走后,外头过道上便只剩下了乔致和一人。然而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似乎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青云觉得奇怪,摒神静气地听外头的动静。见迟迟没有声响,便回头看一眼曹玦明,曹i明竖起食指作“嘘”字口形。她又看向周楠,但周楠面色古怪地盯着脚下的地板,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周康先开口了:“乔大人屈尊到大牢里来。该不会只是为了看我的落魄状吧?”

    乔致和冷声道:“周建明,你还是没有改变想法么?”

    周康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喜是怒:“我已经告诉过你了,自然不会改变。”

    乔致和轻笑一声:“周建明,你知道么?以前……我非常怨恨你!”

    周楠皱起眉头,眼中隐有恨意。而隔壁的隔壁牢房内。周康则回答说:“我知道你恨我什么,我无话可说,虽然你的境遇与我无关。但大丈夫在世,应该有所担当,我的妻子我自会护着。你要怨恨也无妨,但不要恨她一介弱质女流,尽管冲着我来!”

    青云听得一头雾水,又去看曹玦明,曹玦明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情,倒是周楠又是咬牙。又是红了眼圈,显然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刘谢在邻近牢房里轻咳了一声,他觉得很不自在。好象撞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乔致和不为所动:“你错了,我从前怨恨你,不是因为你娶了她。而是因为你娶了她以后,居然让她过得平安喜乐,儿女双全。京城中人议论起勋贵人家的女儿有谁嫁得好的,她每次都是众人艳羡的那一个。她那样的女人,凭什么能过得好?!你这人居然如此纵容她,岂不是瞎了眼么?!”

    周康哑然,他自问与妻子感情只是平平,然而,他这样的大家子弟,自有规矩要守,一切照着规矩来,夫妻俩也就相安无事了,他不明白乔致和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非得要对妻子很不好,才能让对方满意?

    乔致和又道:“然而,我怨了你这么多年,直到今天才发现……其实你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不但可怜,还十分愚蠢。”他不屑地轻笑出声:“你以为王庆容是个好女人?你对那jian人再好,也不过是养了只白眼狼!”

    周楠立时大怒,差点儿就要冲出去,幸好青云及时发现,死死拉住她,又飞快捂住了她的嘴,才将她制住。周楠还要挣扎,青云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另一手做割喉杀鸡状,总算让她冷静了下来。

    周康虽然也非常愤怒,却还能保持镇静:“乔大人慎言!君子非礼勿言,你怎可妄言辱骂他人妻子?!”

    乔致和却哈哈大笑:“你果然可怜又愚蠢,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要为她说好话!”他忽然收了笑,阴深深地道:“你可知道,昨日她主动来寻我,说了些什么话?她说……当日她本无意背约,是她嫡母发现了她与我之间的私情,执意反对,她也是无可奈何。她还说,她嫡母有意将她嫁给另一户勋贵人家,她好不容易才劝得嫡母打消了念头,只等时机适合,就会求嫡母将她嫁给我,谁知这时候你却横插进来,不知用何手段说服虞山侯开口许婚,使她不得不嫁给你。因她嫡母故意阻拦,她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机会向我解释真相!”

    青云这边三人都听得呆住了,周康那边也沉默了片刻,方才道:“这门亲事……乃是虞山侯先提出来的。我也是遵母命为之罢了。”

    “我自然知道实情。”乔致和冷冷地道,“十几年了,你以为我在京城就没查过?也就是她,才会以为那等可笑的谎言可以骗倒我!”顿了顿,他又继续道:“她不但在当年的婚事上向我撒谎,还求我看在当年的情份上,饶过虞山侯府。她说……她说自打她嫁入周家,多年来备受欺凌,不但婆母刻薄成性,你这个丈夫也从未停止过对她的折磨,你还宠妾灭妻,生了许多庶子女来气她,她已忍了许多年了。只要我能放过虞山侯府,那么无论我如何处置你,她都不会有半句怨言!”

    青云差点忍不住张大了嘴,再看周楠,她也是目瞪口呆,很快,眼眶中就掉下泪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周康同样不敢置信:“你胡说!”

    “你若不信,将来见到她,只管与她对质就是。”乔致和淡淡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你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后,还会坚持原先的想法么?我知道你定然知道这桩案子的内情。只是不明白,都到这一步了,你还要包庇谁?!”

    周康没有说话,但青云隔了一间牢房,仍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可见他此时心情有多么激荡。

    乔致和又道:“我手里有人证,物证,可以证明虞山侯府曾经私藏淮王的一本秘密账簿。打算利用这本账簿去掌控朝中的文武官员,谋取权势。但这本账簿早前曾落入你手中,你手下的幕僚卢孟义又再度进入淮王别院,他是去找什么?比这本账簿更重要么?”

    周康过了好一会儿,才沙哑着声音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从没有见过什么账簿!”

    “哦?”乔致和轻笑了下,“你比我想象中更可怜,也更愚蠢。家里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捣鬼,你居然一无所知么?”他似乎在过道上走了几步:“周建明。你知道么?皇上已经知道虞山侯府曾参与淮王逆谋了,虞山侯与世子也已经被软禁起来,只等大理寺与刑部查清楚真相。就得绳之以法。不过,目前的证据还不充足,所以。你若能坦白将你所知道的一切说出来,不但自己能得证清白,还不会受虞山侯府所累。虞山侯府待你并不亲近,凭你当年在御前的体面,若不是受他家连累,也不会十多年了还在六科给事中的位置上待着,更不会被贬到偏僻的清河去做个小小县令!然而虞山侯府转过身就弃你于不顾,如今你妻子甚至还向我明言要牺牲你,你又何苦为王家隐瞒呢?你上有老母,下有幼子,就不为他们着想么?”

    周康心下一颤,咬紧了牙关。他并不是为了妻子和岳家隐瞒,而是为了嫡长子!周棣虽然行事让他失望,但仍旧是他寄予厚望的长子!此事周棣也涉足其中,他要是透露了实情,叫孩子怎么办?!周棣才十六岁,还有大好的前程!至于他自己,他并不担心。虽然虞山侯府已经靠不住了,但他在朝中尚有恩师、同窗和好友,他们知道他的为人,不会相信他真的参与逆谋,自会想法子救他的,就算连他们也无能为力了,皇上也不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因此周康仍旧坚持自己的说法:“我什么都不知道,虞山侯府若果真曾参与谋逆,那是他们罪有应得,但我周家上下对皇上是忠心耿耿的!”

    乔致和很是恼怒,他又走了几步,这回似乎是停在了刘谢的牢房前:“清河县主簿刘谢?”

    刘谢颤悠悠地应声:“是……下官在……”

    “你方才都听见了?”乔致和冷声道,“你旁边这间房里的难兄难友,清河县县丞钟淮,十分机灵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周建明的家人及幕僚都曾参与了淮王别院藏宝一案,他还指证了周建明之子周棣,道别院的藏宝都是被他与失踪的卢孟义带人暗中移走了,因此他今天才得以出狱。你有什么想法?”

    刘谢心中暗暗叫苦,他能有什么想法?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事情发生时他甚至不在县城里!

    他也这么说了,可惜乔致和显然不相信:“你本来不过是一介区区司使,周建明上任后没几天,就把你提拔到主簿位子上,可见他视你如亲信。你敢说你对他家的事当真一无所知么?!”

    刘谢愁眉苦脸:“禀大人,卑职……卑职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好!很好!”乔致和冷笑,“既然你决意与他同进同退,那我就成全你!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他甩袖而去,脚步声很快就消失在走道的尽头。青云侧耳细听,确认他已经走远了,方才松了口气,大概是方才太过紧张了,她忽然觉得有些脚软,便扶着墙边想挪到不远处的床铺坐一坐,却被周楠猛然撞到了一边,幸好曹玦明就在她身后,一把扶住她,几乎将她抱了满怀。她用手撑着曹玦明的手臂站稳,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多谢你了,曹大哥。”曹玦明忽然脸红了一红。低头小声回应:“没……没什么。”

    周楠已经飞快地夺门而出,冲到父亲的牢房前,哽咽道:“父亲……他一定是在撒谎……他……母亲不会那样做的!”

    周康整个人仿佛憔悴了许多,呆呆地坐在条凳上,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喃喃地道:“回去吧……叫人通知你哥哥……千万小心!”

    “父亲……”周楠泣不成声。

    青云走到刘谢牢前。见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忙问:“干爹,你不要紧吧?那个钦差误会了你,现在该怎么办?!”

    刘谢怔怔地看向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青云急得直跺脚。一旁周康愧疚地说:“都是我连累了你,怀德兄,实在是对不住了。等他再来。我会告诉他,你对此事全然不知情。”

    刘谢苦笑:“就算大人说了,他也不会信的,我瞧他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似乎性情颇为刚愎。”

    周康叹了口气:“他确实有刚愎自负的名声,但无论如何,你完全是受我牵连,我不会看着你受害的。”

    刘谢摇摇头:“钟大人……想不到他会不声不响地背着我们告密。我还道是他家里人使了银子,才把他救出去的呢。”

    周康对此倒不觉有什么:“他原本就是受我牵连,明哲保身也是人之常情。”

    但青云却不是这么想的。她记起了钟家那些可疑的图纸,还有钟县丞夫妻俩的古怪举动……

    曹玦明在旁道:“周大人的事,我是爱莫能助。但刘大人兴许还有转机。进来前,我托了钦差大人身边一位极得信任的幕僚为刘大人说情,也许钦差大人冷静下来后,会发现刘大人的无辜。”

    刘谢眨了眨眼,问:“可是那位姜先生?他昨儿晚上来找过我呢,还问了我好些话,我把我知道的事全都说了,连我那兄弟的事也不例外。他对我倒还算客气,我还在想是谁有这么大的脸面,请动了他,原来是小曹大夫呀?”

    青云心中燃起希望:“曹大哥,这个……姜先生?是不是昨天在客栈里遇见的那个?他是什么来头?真能救我干爹吗?”

    曹玦明的脸色已经不大好了,他没想到姜七爷这么快就会来见刘谢,不知道刘谢都说了些什么?可别提到青云的姓名身世才好。他心下有些不安,看着青云眼巴巴的模样,只能道:“一会儿我就去找他,钦差大人的误会还是得早些澄清才好。”

    青云紧紧握住他的手:“曹大哥,一切就拜托了!”

    曹玦明张张嘴,只觉得心下沉甸甸的,但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唯有点头。

    狱卒过来了,脸上犹带几分惊慌:“差一点叫钦差大人发现了!你们有话赶紧说吧,马上就得走,要是一会儿还有人来,就真的瞒不住了!”

    青云只得将带来的包裹放下,交待了刘谢几句话,便不舍得向他告别。但周楠却顾不得别的,眼泪汪汪地巴着周康牢房的栅栏不肯走。还是青云小声在她耳边道:“哭什么呀?赶紧回去找你娘问清楚才是正理!”她才哭着松开了手。

    周康看着女儿,叹了口气:“去吧,别再来了,要乖乖听母亲和哥哥的话。记得我方才嘱咐的事。”

    周楠哭着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青云他们身后走了。出了司狱司大牢的后门,她再也忍不住,扑在青云肩头上哽咽道:“怎会这样?母亲怎能说那样的话?!父亲多年来一直敬重母亲,唯一纳的姨娘,还是母亲做主收房的陪嫁丫头!不过是蔡姨娘有孕,祖母把人接了过去,母亲才埋怨上了的。可十年前祖母回乡,就把蔡姨娘与庶弟庶妹们都带走了,那是父亲的意思,不叫母亲看见蔡姨娘母子生气,怎么如今倒成了父亲的不是?!祖母对我们也一向慈爱,就是有时候挑剔了些,母亲怎么能那样说她呢……”

    听起来似乎是很大一笔狗血账,青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忙着哭了,先回去问清楚是不是有这回事再说吧,也许是那个钦差故意撒的谎呢?如果你娘真的说了这种话,你再伤心不迟。别忘了,周大人还交代你通知你哥哥的。”

    周楠抽泣着用手背擦去眼泪,不停地点头。青云回头对曹i明道:“曹大哥,我们这就回去了,你是不是去找那位姜先生问一问?”她侧侧头,苦笑道:“他姓姜,我也姓姜,要是我们是一家子就好了。”不过如果真是一家子,曹玦明是不会不告诉她的。

    曹玦明惊得出了一头冷汗,忙道:“我这就去,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快出去吧,林大与丘老爷子都等在外头呢。路上莫到别处去。”

    青云应了,扶着周楠往外走,很快就遇上了丘大与林大。丘大关心地迎上周楠:“大姑娘,老爷如何了?”周楠只是抽泣,拉着丘大到一边说话去。青云则告诉林大:“看过干爹了,眼下还好,只是有些憔悴。不过案子可能有些麻烦,曹大哥去找人说情去了。”

    林大发愁地叹息不已,指了指马车:“青姐儿上车吧,回去再说详情。”青云叫了周楠一声,便自行爬上了马车。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姜姑娘,姜姑娘请等一等!”

    她回头一看,却是昨日在楼梯上往下偷看时见到的那个青年,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

    第四十九章    罪证

    刘谢心事重重的随着周康、钟淮一起离开了。

    他们还带走了曾经负责把守淮王别院的官差,还有县衙里几个衙役,以备差遣。当然,周、钟二人都有些家底,各自又有仆从随行,因此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也颇为壮观。

    刘谢并没有将周康透露的秘闻告知青云,因此青云以为他们只是去虚应故事一番,除了周康可能会有些麻烦外,其他两人很快就会回来的。即使刘明曾经在那姓乔的钦差面前说了许多不合适的话,可能对让他对刘谢产生不良印象,但说来不过是误会一场,只要刘谢找到机会解释清楚就行了,哪怕是不解释,那钦差不至于查都不查问一声,就治刘谢的罪。

    刘谢的老实人名声可说是全清河县闻名,只怕府里也有所耳闻,真金不怕火炼。青云顶多就是埋怨刘明愚蠢,却没想过刘谢会有什么祸事。

    不过,刘谢临行前那副满怀心事、明明有忧虑却又不肯说出口的样子,还是给青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想:也许干爹是在担心钦差误会了他,会把他的职位给捋了?或是再把他贬回不入流的小吏?

    这么一想,青云也开始郑重看待这件事了,因街尾王小四是随行去府里的衙役之一,她便特地打点了一份礼送去他家,再三托了他浑家,若王小四有消息传回来,千万要告诉自己一声。

    没两日,那位暂代县令之职的临县县丞就到了,为人做事还算四平八稳,说不上非常好,也挑不出有什么毛病。他大概是来之前就打听过周康的身份来历,因此完全没有催周家家眷搬离县衙的意思,只带了两个随从住进了驿站。在公事上,他只是把紧急的政务办了,其他能拖延些时日的,便压在一边不理会。县衙里的人若请他吃酒耍乐,他则看人,职位高一些的人请,他就去,但也只是纯吃饭喝酒,吃完就回住处了,非常节制;若是一般的小吏或快手开口,他就寻个理由推辞掉。

    县衙上下看在眼里,都只觉得这位代县令是个聪明人。无论周康是否会被判有罪,代职就是代职,即使周康坏了事,这正经的县令之位也未必轮到他头上,摆什么威风呢?做得太过了,万一最后仍要灰溜溜地回去做县丞,不但老上司会看不惯想给他穿小鞋,连府里诸位大人瞧着,也要嫌他沉不住气的。果然不愧是常年在县令手底下做事的二号人物!他如此知机,大家日子也就好过了。

    县衙上下是和乐融融,与这位代县令相处得很是和谐,就连青云听人说起了,也觉得这位代理县太爷为人不错。不过却有一个人不肯死心,总想要掀起一点小风波,那就是葛典吏。

    葛典吏与蒋友先有勾结,约好了要给周康一个好看的。谁知蒋友先去了府里,就再没信传回来,如今周康、钟淮与刘谢三巨头都被钦差召去问话,几日了都没消息,说不定正倒霉呢,葛典吏自诩是清河县第四号人物,既然上头三位都走了,这清河自然就是他的天下了,正要趁机收回失去的权柄,谁知来了一位空降的代县令,一来就把全县衙的人都笼络住了。有这位代县令在,竟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这还了得?!

    葛典吏心中十二分的不服气,无奈形势比人强,人家代县令虽是初来乍到,却正经是钦差指定的,地位在他之上,而县衙其他人又都愿意听人家的话,即使他真的设下什么陷阱,算计这代县令一把,人家过后拍拍屁股就走,仍旧回临县安安稳稳地做县丞,他又能奈人家何?经过深思熟虑,葛典吏最终选择了怀柔之法,企图把这位代县令变成自己人,一同为贵人办事。

    别看两人一个是县丞,一个是典吏,级别有差,但大家都是佐贰官,前途茫茫。同是天涯沦落人,总能说到一块去的。

    葛典吏算盘打得好,也采取行动了。他多次约代县令出来吃酒、品茶,其实就是聊天,小心观察对方的喜好,顺着对方的口风选择话题,一来二去的,竟像是真与对方交起朋友一般,见面了就有说有笑,对方若得了什么好酒好菜,也会请他一同去分享。葛典吏心中自以为得计,便想要探他口风,说一说周康等人的官司。谁知那位代县令比他更滑溜,废话说了半天,却半句有用的都没有。人家笑吟吟的,仍旧对他客气,葛典吏又不好发作,只能另想法子。

    且不说葛典吏如何绞尽脑汁要耍心眼,周康刘谢等人一去数日,始终没有消息。青云从王小四浑家那里,只听得王小四托过路商人从淮城带回来的口信,说是一切安好,案子有些麻烦,钦差大人要细细审问,因此就拖住了,如今所有人都住在驿站里,衣食无缺,就是眼看着就要进腊月了,他们怕是要在淮城多待些时日,那里天气冷,想要家里多送两件大毛衣裳过去。

    青云心里担忧刘谢,便把刚刚完工的一件贴身的棉袄和另外两件半旧衣裳,并新作的官靴、手炉等物都打成包袱,与王小四的浑家一同去寻了认识的商人,托他们帮着捎去淮城,特地嘱咐了,若是到淮城见到人,一定要叫他们写封信回来。

    最终回信的也只有王小四,他是个半文盲,他浑家也不认得字,因此拿了信找青云帮着读。青云打开看了,一大张信纸上写着包子大的“平安勿念”四个字。

    王小四家的欢欢喜喜地走了,青云心里却存了心事。王小四尚且可以写信回来报平安,刘谢怎的就半个字都不见?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想了想,便起身去了钟家打听消息。

    钟太太仍旧“病重”,钟家上下虽然担心钟淮的情况,但据随行去淮城的管家送信回来说,老爷一切安好,钟家母女不怎么担心。

    但是钟淮同样没有写过亲笔信回来。

    青云走出县衙后门时,回头往县令正宅的方向瞥了一眼。若说同去的三个官里头,哪一位的随行人员最有可能知道详细情况的,一定是周家的人。可惜,周家自周康走后,便一直闭门谢客,谁都不见,她想要问也进不了门。

    青云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家,高大娘与曹明先后来宽慰她,她心里好受些了。只有刘明,每日不是忙着赌钱,就是吃酒耍乐,才几日功夫,就在县城里认得了一帮猪朋狗友,被拉着夜不归宿,好不容易露个脸,却是问青云要钱来的,因为他赌输了,不但要还欠人家的债,还要寻些赌本翻身。

    青云丝毫没给他好脸色,当着他的面就把门关上了。他于是便跑去哥哥房间,拿块石头砸开了两个柜子的锁,把刘谢存起来预备过年的十来两银子都搜刮了去,气得青云当日便去寻了陈捕头,请他出面跟城里赌坊的人说了项,再不许刘明进赌坊去。

    可惜,刘明此时已经结交了几个赌友,进不了赌坊,便上人家家里赌去,连吃饭睡觉都有人包了,越发乐不思蜀。曹明知道后,便冷着脸命麦冬将他的衣服行李扔了过去,宣布不许他再进自家的门。刘明也不以为意,一心想着哥哥回来再说。

    就在青云为刘明的行径生气时,王小四忽然回来了。

    他是回来报信的,却是个坏消息:那位钦差大人审了许久,不知从哪里寻来许多不利于周康的人证物证,竟做实了周康曾与淮王勾结,因此知道淮王将财宝藏在何处,便借着前来清河任县令的机会,命手下幕僚进淮王别院试探,试了几次,终于发现了暗室的机关,发现了藏宝,又悄悄将财物运走了一部分。只是天网恢恢,就在他们想要将剩下的财物都运走时,把守的官差发现了他们的踪迹,于是负责运宝的卢孟义与周家仆人只能逃走,周康却装作没事人一般,继续蒙骗世人……现在要继续严审的,就是周康究竟还有没有同伙,京城里还有没有淮王余党!

    就连钟淮与刘谢,也被安了罪名。刘谢只是含糊的“助纣为虐”、“为祸乡里”,钟淮却要具体得多,分别是帮助周康收买把守别院的官差,以及协助销赃。钦差大人从淮城知府一个得用的幕僚那里找到了钟淮送过去的一份礼物,那是个用料上乘、做工精致的匣子,是用来装玉石印章的。那印章到还罢了,但这盒子却分明是内造之物。那幕僚还充当中间人,帮钟淮的太太送了一匣子精致绝伦的珠玉首饰给知府太太,请她替钟淮美言。这木盒与首饰皆非凡品,多半就是来自淮王别院的藏宝。

    消息传回清河,满县哗然。

    且不说周康等三人在本地官声如何,周康曾多次阻拦幕友进入淮王别院,是许多人都听说过的,若说他是背后指使之人,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而刘谢从未做过什么为祸乡里之事,反而曾在安抚流民上投诉颇有建树,清河一般的百姓还没有说什么,流民们就先不干了。

    最后是钟淮,他是有明确物证的,还是淮城知府提供,这就不好说了。木盒还有可能是那回拍卖犯官遗留物品时得的,但首饰呢?听说那些首饰都很贵重,只看款式与做工,就不是淮城府辖下的匠人能做得出来的。

    钟家人早已慌成一团了。青云赶过去想要多打听些刘谢的消息时,钟胜姐哭着扑了出来:“怎么办?青姐儿,现在该怎么办?爹爹被下了大牢,娘一听说就吐血了!现在怎么叫都不醒,我该怎么办?!”

    青云忙安抚她:“别慌别慌,现在最重要的是冷静!你母亲怎么样了?大夫在哪儿?赶紧请大夫去看!”

    钟胜姐哭道:“已经叫人请去了,可是青姐儿,我娘她……她吐血了!”

    “一时气急攻心,也是会吐血的,除了身体虚些,不会有大问题,你先带我去看你母亲,等大夫诊治过,看他怎么讲再说。”青云也不多言,直接拉着钟胜姐就进了后院正房,只见到钟太太直直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半点血色皆无。屋里侍候的丫头都慌得哭个不停,连得她重用的婆子也都坐在床榻上捶胸大哭,根本靠不住。

    大夫很快就来了。他为钟太太把了脉,又下了针,不一会儿便抹了把额上的汗,道:“无事,只是气急攻心,不过病人的病情又加重了,还是不要再受刺激的好。”

    钟胜姐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又是松了口气,又是担心,坐在母亲床边只顾着哭了。青云见无人主持大局,只得主动出面,请大夫到桌边写方子,回头瞧瞧无人注意自己,便压低了声音问大夫:“果真无碍么?”

    大夫眼神闪烁:“眼下暂且无碍,我开个方子,吃下去,好生静养几日,就无事了。”

    他话是这么说的,但等他开完了方子,交给婆子去抓药时,却又犹犹豫豫地对青云道:“姑娘可是这家的亲友?说来不巧,我家里刚来了信,说是老母身上有些不好……”

    青云小脸一板:“大夫想要回家去吗?只是就这样丢下病人不好吧?我早听说过您的名声了,您的医术是极高明的,手下就没有治不好的病人,若您走了,叫钟县丞的太太怎么办呢?咱们全清河县的人,可都久慕您的威名了!”

    大夫僵了僵,干笑说:“姑娘放心,我虽想着回家照顾老母,但怎么也得等到病人情形好转了,才能离开的。”

    大夫的问题虽然暂时解决了,但青云心里仍旧忧虑不已。这位大夫向来有躲风险的习惯,忽然想辞行,也不知是钟太太的病情果然不妙,还是受钟县丞的案子影响。不论哪一种,情况都不容乐观就是了。

    青云等钟胜姐哭得小声些了,便叫了她到门外,压低声音道:“你母亲这边是没问题了,但你爹那边却要把事情弄清楚才好!你们家真的送过盒子首饰什么的给知府太太和幕僚吗?那都是哪里来的?”

    钟胜姐哪里知道?她又哭了:“我爹娘从来不跟我说这些,可我爹是绝不会贪那什么财宝的!”

    青云急了:“别哭啊,好好说话!”

    就在这时,丫头们惊喜地叫嚷:“太太醒了!”青云和钟胜姐忙回屋里去,见钟太太果然已经苏醒过来,正扶着婆子的手,强要坐起身。

    钟胜姐忙拦住她:“娘,您身子不好,还是躺着歇息吧!”

    钟太太摇摇头,吩咐大丫头:“去我的妆台……把里头那叠图纸拿来……”

    大丫头依言去了,不一会儿,便拿着一叠发黄的纸过来。钟太太接过,打开给女儿和青云看:“送礼的盒子……就是那一回发卖犯官物品时得的……首饰……却是照着这图纸所制……这也是那回得的,藏在妆匣夹层里的东西......”

    那叠图纸已经旧的发黄了,但上头的图案线条清晰如新,画的都是精巧至极的珠玉首饰,旁边还有淮王府专属工匠的落款,看来钟淮送出的首饰已经有了来历。

    但青云的脸色却非常难看,因为她认出了,这画图用的纸,就是曾经鼎鼎大名的淮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