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淮逝(一)

    我不是淮逝(一) (第2/3页)

亮响指,另一个具有立体环绕声效果的脆声紧接响起,树林猝然碎成齑粉,成为一股风,朝淮逝挥手的方向刮去,哗地消失无踪。林被夷为平地,大约几十位身着黑衣之人暴露无遗,他们暂停在半空,手里抓着锁链末端。“我不是你们真正的敌手。”淮逝轻一招手,所有人的眼球滑出眼眶,聚成随风飘舞的绸缎之状,绕着她飞了一圈,而后,便如沉进沼泽的水鸟般消失了。她说:“不要再来杀我了。”

    世界的播放键被摩托车排气管咳出的黑烟按下,麻雀继续飞翔,蛐蛐重新鸣叫,杂草接着摇晃,黑衣人坠落,锁链轰地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淮逝说自己是宇宙具象,一切都是她神躯组成部分,包括空间,包括时间。宇宙具象的概念过于抽象,我没上过多少学,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她是一位自带暂停键和播放键的神。

    回到家,淮逝和往常一样站在几乎顶到天花板的落地镜前,我从镜子里看到了属于她的身体。那是个女性的赤裸身体,个高体瘦,肩宽腰细,肌肤鲜嫩,犹如含苞待放之花的内瓣,浓密且富有光泽的深紫长发浅浅盖住臀部。她的面容如身体一样完美到超出人类想象力能触及的范畴,眉细浓而锐利,凤眼之尾轻轻挑起,当中的威严震慑心魄,帝王之势或许难及其半分。她的瞳中蕴藏遥远而神秘的群星,绚丽的紫色光辉缓慢流淌,像是拥有生命,正在某种规则的指引下有条不紊地运转。不论与淮逝的眼睛对视多少次,我都会陷入失神的状态,她眼中的辽阔宇宙轻易地囊括了世间绝景,我好像看见云在飘,山在睡,水在流,风在转,令人沉醉啊……

    淮逝痴痴望着镜面,我的手掌贴在镜面,似将与镜中人十指相扣。但,我的手和镜中人的手因这层透明屏障而永远无法相握。淮逝叹了口气,我看见镜中人璀璨的瞳仁黯淡了一瞬。不消须臾,镜中美人消失,镜面恢复常态,我的身体出现在其中,我忽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与淮逝长得越来越像了,连个子都长高了,虽然远不及她完美,神韵也差得多,但五官实打实地在往相似的方向发展,并且成效显著。我看着愁容满面的自己,说:“我听说神都可以自由变化外形,你应该也会吧?可以把我的身体变成你身体的模样,反正我没爹没妈,也没什么亲人,不在意这些。”

    “不。”淮逝说:“即便外貌一模一样也毫无意义。”

    “这样吗?”我说:“我倒觉得变好看是一件好事,小时候我经常因为长得不好看被同学欺负,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是很漂亮就好了。”

    “现在的长相,你满意吗?”淮逝看着镜子,问道。

    “满意。”我摸摸自己饱满丰润的胸部,又摸摸白嫩光滑的腿,说:“虽然现在仍与你原本的样子有很大差距,但除你的真身外,我从没见过更完美的身体,电视明星与我相比都相形见绌。”

    “可这并不属于你。”淮逝说:“而且你原本身体已被替代,即使这样,你也会觉得高兴吗?”

    “会。”我如是说道:“我的身体被替换成更好的样子了,我为什么不高兴呢?即便不属于我,但我有时也可以使用嘛。”

    “肤浅的人类。”淮逝轻蔑地嗤了一声,不再开口,她走至餐桌前,手伸向摆在正中的深紫大花。那花枝呈黑色,细而直挺,无叶无旁枝,花瓣深紫,隐有光点闪烁其上,形如飞舞之缎,状若星河碎绺,多年前从淮逝手心长出,名为宙花。触及宙花时,我的眼前一黑,淮逝打了个响指,紫光悠悠亮起。

    宙花如同某种桥梁,连接着独属淮逝的名为宇宙之影的空间,她没有跟我解释过这个名称的含义,不过若单从影字为线索展开现象,多多少少能猜到些蛛丝马迹。我现在身处的密室便位于宇宙之影中,密室正中的银色办公桌上飘起深紫火焰,寒冷的光芒烟般弥漫。密室西北角被多根上穿天花板,下透地面的钢筋圈成一个边长两米的牢笼,里面关着十三个人,男女老少都有,狭窄的地面上糊满粪便尿液和血液的混合物,边角处的混合物已被挤压瓷实,似乎接近固体,像火锅店里贩卖的鸭血块,只是形状没有如此规整罢了。笼中人少有的肢体完整者蹲在墙角不住颤抖,缺少胳膊的倚墙而坐,缺少腿的靠着钢筋栏杆,手抓着钢筋以防失去平衡摔倒在地面,胳膊和腿都没有了的人只好如蛆虫一样泡在粪便与血液之中,血便是来自于他们伤口断面的涓涓细流。泡在其中的不止人彘,还有被开膛破肚者,他们的肝肠脏器洒了一地,没有任何气力移动,却也死不了。按照伤情来看,笼中只有那两个肢体完整者可免于一死,其余不久便会因失血过多而亡,但他们却诡异地存活下来,死逐渐在淹没神智的痛苦中成为奢望。

    虐杀生命是淮逝的业余爱好,她说自己最初并不是唯一的宇宙具象,也不是初始之神。宇宙具象苏醒时便是零散的碎片,它们各自找到强大的星辰并附身其上后,同时向世间坠落。世间变为兆亿星辰之神厮杀的战场,淮逝斩杀所有同胞,将她们的力量和宇宙具象碎片尽数吞噬,最终成为唯一且完整的宇宙具象,宇宙化为她的神躯时,她终于成为一位崭新的初始之神。横跨初始时代与混沌时代的战争对淮逝影响深刻,杀戮与战斗已经成为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但她已经没有名正言顺且旗鼓相当的对手了。淮逝夺回神躯的计划已经接近完成,我却隐约察觉到她还在谋划着什么,但时机尚未成熟,生性暴戾的她时常因此发怒,蹂躏生命逐渐成为她发泄怒火的手段。

    “唉,算了,没意思。”淮逝叹了口气,她一挥手,方才沉入空间的长串神眼狗眼再度浮现,人笼中所有人的眼球也滑出眼眶加入队列,一同飞进摆在密室正中的水晶瓶。淮逝取来臼杵,被挤出眼液的干瘪眼球自发飞出,一半进了人笼,一半进了狗笼。眼前一黑,周遭之景变化,空气寒冷,脚下黄沙中混杂霜粒,天上阴云密布,雪花不时落下,白焰山在不远的前方。如今淮逝与宇宙神躯的部分连接似乎被初始梦魇月燃掌控了,淮逝因此受制于月燃,被迫为月燃做事,被迫面对寂寥死亡在内的月燃的敌手,淮逝偶尔会前往白焰山,将提前收集到的眼液交给月燃。

    接近白焰山的山脚之时,阳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据说是因为太阳的光照不进这里,才导致全天黑暗如夜。传说在遥远的过去,不计其数的混沌之神因燃月之光而疯狂,最终死在追逐燃月的途中,尸体堆砌于世界尽头,形成穿透天际的山峰,连神明都难以跨越,后来被人们称作白焰山。每年有数以百万计的登山爱好者慕名前来,却无登顶者,政府的勘探工作也在持续八十七年后宣告搁置,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有多高。白焰山在满月夜有奇幻之景,恢弘如世界脊梁的山体会燃起银色的滔天之火,届时,附着在山脚边的云幕被瞬间点燃,若站在百里之外最近的安全观测点观看的话,会看见整片天穹都飘扬着亮银火流。被此等绝景吸引之人不计其数,最近安全观测点是由数千人的性命试探出的,最早建立的最近安全观测点仅距山体一公里,湮灭后便在两公里外再建一座,以此类推,人们因满月绝景而癫狂,终于在经历九十三次失败后寻找到了真正的最近安全观测点。据说那银色火流能点燃人的肉体和灵魂,之前九十三座因距白焰山过近而焚毁的观测点中,仅有一名幸存者,他的身体变得畸形萎缩,精神状况极不稳定,只听他嘴里不停念叨着,满月已死,燃月临天。由于痴迷白焰山绝景之人实在太多,潜移默化下,满盈的月亮便不再被称为满月,而改名为燃月了。在这之后,便有目击者声称看见满盈的月亮周围弥漫着银色的火花,似如其名般燃烧。

    淮逝后背猛然展开一双宽阔的紫火之翼,光耀乍现,衣物化为灰烬飘散,她冲破天穹,云幕被宽阔双翼激起的狂风洞穿,只留下闪烁着深紫星光的黑色漩涡。天空深处涌动着不见边际的银色火焰,如同倒悬的海洋。淮逝在火海中飞行,我看见被火焰淹没的星流远远地跟在身后,它们似乎想接近淮逝,却被火焰阻隔。不知过去多久,前方出现一个巨大的亮银光轮,中央有一条竖着的狭长黑色椭圆,相隔千米才能勉强将其完整收入眼帘,淮逝说那是月燃的眼睛。人类的一切在初始之神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就连自以为可以无限膨胀的想象力也变得不值一提,月燃的神躯对我来说也是如此深奥。

    淮逝走入巨型眼瞳,耀眼光芒被隔绝在外,她的脚落在刺骨的水里,眼前无边湖水中摇曳着丝丝缕缕的淡银微光,使湖如一片玻璃般清澈透亮,若不是其中蕴含着深邃而厚重的寒意,多半会被看成一片浅洼。她潜入水中,双翼融化,朝水底光源游去。光与寒意来自凭空立在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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