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死而生

    为死而生 (第2/3页)

见。但自从你跟你妈聊了工作的事,她觉得你不会因此受苦受累,才真正放下心来,才真心高兴和满意。当时虽然不知道母亲的想法,但心里总觉得不能让她知道我夜里还在当保安。

    我抵达第一医院时,已经凌晨两点了。对于我所在的小城来说,凌晨两点早已到了休息的时间,阴云无月,路边无人,车辆稀疏,甚至夺人健康的疾病也仿佛配合氛围一般陷入沉睡,医院大门左边的路灯坏了,父亲站在黑暗里,出租车刺眼的白色车灯照亮他的时候,我的鼻子不禁有些发酸,他并不宽阔挺拔的脊背似乎抚平了我心中的焦虑。

    “怎么回事?”我问父亲。

    “你不是很久没回过家了么,你妈想你了,但又觉得你在忙自己的事,也没打电话打扰你,晚上做了个水煮鱼,想着送过去给你改善改善伙食。”父亲递给我一支烟,也叼了一根在自己嘴上,他低头看着红色的正燃烧的烟头沉默须臾,说:“你妈那个人你也知道,眼神不好,又笨手笨脚的,她怕你已经吃过晚饭没肚子吃她做的鱼,就着急忙慌地想往你家赶。刚入冬,天黑的早,三楼的声控灯也坏了,她又心急,一个没注意就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摔一下咋就摔进急诊室了?”

    “我也不知道。”父亲蹲在马路边,迷茫地抬头望着我,他苦笑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绵长的走廊漆黑一片,只有急诊室门上的标牌亮着刺眼红光,父亲蹲在门边低着头,不发一言,红光笼罩着他,像一朵云唯独在他头顶下着血雨。我在稍远处靠墙坐着,身边的安全通道标牌有气无力地闪烁着绿色的光,我好像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或许是由于每天连轴工作,我坐着竟睡着了,还睡得很死,直到翌日下午才醒来。

    今日未有平时初醒的困倦,似乎很久没睡得这么安稳了,依旧是阴天,但下起了雪,云像泼洒在纸上的纷乱墨迹,有的色深,有的更深。雪是干瘪的粒状,每粒都像裹着凛冽的寒气,从未闭的窗户掉进来,悄无声息地融于热气。父亲站在窗前,逆着灰白色的光,手上的香烟已经燃到滤嘴,他低头看着窗台上的那盘生出嫩绿小芽的蒜苗,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样?情况严重吗?”我坐起身,看着父亲的背影,犹豫了半晌,才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妈买菜总是爱买多,咋说都不听。”父亲说:“大蒜也论公斤买,昨天做水煮鱼才发现,还有小半袋子都长芽了。”

    听着父亲的话,我的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热,只是低头沉默,不敢开口继续问了。

    母亲头七的夜晚,与父亲一同饮酒,他喝醉了才将母亲去世的原因告诉我,他说:“你妈一直有脑血管方面的毛病,但你在上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需要用钱的时候,她拖着没去做手术,只是一直吃药。后来你毕业找了工作,你妈依旧心疼钱不舍得去做手术。她说,我这点小毛病没必要浪费钱去治,还要帮妙妙攒房子的首付呢。照医生的诊断来看,你妈在你上大学的时候,脑血管病已经发展成肿瘤了,但当时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一滴瘦小的泪珠缓慢地爬出父亲的眼眶,而后急促地划过脸颊,坠落在茶几上。窗台上的那盘蒜苗长高了不少,虽被外面的路灯照得有些发黄,但不显干萎之态,反而直立挺拔,树苗似的。父亲揉了揉眼睛,将香烟摁灭在堆满烟蒂的烟灰缸里,说:“那天晚上你妈摔下去的时候,磕到了头,把脑子里本来就不求行的血管震破了不少,抢救不过来了。那天早晨她一不留神把老花镜摔碎了,第二天是我为数不多的假期,她刚好逮住机会,说让我陪她逛逛街,顺便买个新老花镜……”

    我看着电视柜上放着的那个缺少一片镜片的老花眼镜,想起以往的事。母亲没什么文化,想着一直打工也不是长久之计,身体不如往日也是契机之一,索性用攒的钱买下一个便宜的店面。母亲的针线活技艺高超,将那店面简单装修后,开了一家裁缝铺。几年后,似乎是我刚上初中的时候,市里有一所高中迁址,正好成为母亲裁缝店的邻居。高中正是最臭美的年纪,加之校服肥大不合身,所以几乎每个高中生都会不同程度的裁改校服,母亲的生意因此火爆。她日夜连轴,只为多赚些钱,每次我去母亲的店里让她注意休息的时候,她都会停下手中的活,轻轻地笑一下,说,妈妈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依然想让你过得好一点,让你想吃什么就可以吃什么,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她眼神不好大概就是因为整日将视线汇于针尖细线吧。

    父亲看我当时悲伤,不忍让我再增添自责,两个月后才对我讲出了那个急救室夜晚发生的事,而那时的他,也仅距死亡咫尺之遥了。母亲奇迹般地醒来了一次,她睁眼便问,妙妙在哪?妙妙来了吗?医生也是一惊,连忙将父亲叫进去。

    父亲说,妙妙睡着了。

    母亲眼中的光暗了,她说,妙妙很多年没叫过我妈妈了,我还想最后听她叫我一声妈妈呢……

    父亲说,等着,我现在去叫她。

    母亲笑了笑,说,别叫了,妙妙累,别打扰她休息。

    高中时,我第一次将寻死的念头付诸行动。母亲不像其他父母一样责怪寻死的孩子,她私自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她觉得我会寻短见是因为她对我过于严厉,过于不尊重,过于不加关心,以至于没有让我感到过开心,所以才不得已走了寻短见的路。后来每回接母亲的电话,我不自觉地没有喊过妈,只是有事说事,我真的没想到她会如此在意我嘴里的简单的一句妈妈,或许是我过于迟钝,或许是我过于冷漠。我确实没有让她感受到我的爱,没有像她尽到母亲的责任一样尽到女儿的责任。

    夜里,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从我开始日夜连轴工作后,失眠的情况少有发生,今天是个例外。直到路灯熄灭,我才终于下定决心,移开床,取出放在床头柜里的纱布美工刀和止血定。

    “怎么啦?”钧小姐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着眼睛说:“不是和你说过早晨不要叫我嘛?”

    召唤钧小姐的次数多了,我逐渐发现她并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冷漠,反而很可爱。现在她穿着白色睡裙,散着长发,光着脚丫,狐狸眼睛一样形状漂亮的眸子里带着些娇嗔。

    每回见钧小姐都得割腕淌血,头脑昏沉。其实召唤她若只是买短命的话,只要攒够钱后一次解决就可以,但我在短短三年间就控制不住地找了她十几次。我对钧小姐的感情难以言清,就算仅是见她一面都要经历死亡将来的折磨,我也愿意。母亲下葬的那天,钧小姐第二次出现在我的梦中,细节难以记清,但她温柔怀抱和香软身体带给我的感觉却难以忘怀。

    “我可以用我剩下的命,来换母亲复活吗?”我看着钧小姐,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的力量还不足以做到这件事。”钧小姐苦笑了一下,说:“人命虽轻,却也是一去不复返的,起死回生这事儿或许只有真正的桃浪才可以办到。我也只是桃浪其中一小片破碎神魂的转世而已。”

    钧小姐之前和我讲过关于初始之神的故事,她说初始之神之称中虽也有神一字,却与神有天壤之别,神在初始之神面前连尘埃也算不上。初始之神共有六位,分别为,被称为群星之神与宇宙具象的淮逝,被称为燃月之神与初始梦魇的月燃,被称为初始光耀与封印之日的寂盛,被称为初始混沌与毁灭根源的沉浮,被称为初始生息与生息具象的枝流,以及被称为初始死亡与死亡具象的桃浪。据说初始之神诞生于宇宙形成之前,本体已消亡,破裂成了无数的碎片,钧便是桃浪其中一个碎片。这个故事对我来说很遥远,但却令我深信不疑,因为我在初中课本上见到过这些名字。钧小姐的目的是融合其他桃浪碎片,聚集更多初始死亡的力量,最终献祭自己,复生桃浪。不知为何,了解钧小姐的真实身份后,她少了神秘感与距离感,令我更加喜爱了。

    “那,可不可以把我剩下的命转让给我父亲用?”

    “这个也不行。”钧小姐抚摸着我的头发,温柔地说:“从你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在关注你了,你有被死亡亲和的体质。这段时日能来帮你是因为终于杀死了那个发现我行踪的另一个化身,可以安心一阵子了。知道为什么每次你见我都得流很多血吗?其实我看你受伤也很心疼,但也无能为力。我受了很重的伤,没有血中蕴含的死亡之力支撑无法现身,我剩余的力量只能帮你了,对不起,妙妙。”

    “那我可以不可以知道,我父亲还有多少时日可活?”

    “可以。”钧小姐垂眼,沉默片刻,说:“你真的想知道吗?”

    “想。”

    “还有两个月。”

    “他妈的,敢欺负我们妙老师?!”杨厉一脚踹翻工头,站在我身前,骂道。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由于母亲的过世,我接近一个月没有工作,学校的工作很好请假,物业管事儿的与我相熟,很好办。原本最难办的是工地的活,这活儿一天不去就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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