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风破浪(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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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乘风破浪(一) (第1/3页)

    宁静之日(一)

    人历2000年

    那时我刚从监狱出来,因为家底殷实,所以没急着找工作,游手好闲混日子也饿不死。某天深夜,我散步完准备回家,经过一间酒吧,看见一个女人栽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呕吐,几步距离外站着个男人。

    男人个子不高,挺瘦,留个锅盖头,着一袭亮晶晶的紧身衣裤,很浮夸的样子。他晃着筷子一样的腿,抽着烟,不耐烦地催促女人。女人晃晃悠悠地将头从垃圾桶里拔出来,朝男人脸上啐了一口,骂道:“老子喝不了了,爱谁谁。”

    男人夸张地尖叫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抹着脸,他的手掌发现女人的吐沫里还混着呕吐物的碎渣。

    “你这什么态度?想和王哥交朋友连这点诚意都拿不出来吗?”男人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干咳了两声,以自认为威严的语调说道。

    “去你妈的,不喝了,你以为老子有多想跟那老王八交朋友?”女人的泪水不听话地流出来,她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泄愤似的说:“要不是吕望你以为我会来?你以为我没你们不行了?”

    “吕……你,你说吕望?”男人脸色唰一下变得煞白。

    二人话说到这儿,我正好悲催地路过。我看见那女人趔趄步子,恶狼似的扑过来,下意识侧身躲过。

    女人摔了个狗吃屎,没有起身,就势把脸埋在袖子里嚎啕大哭。

    我吓了一跳,从来没见过这等阵仗,一时间愣住了,走也不是,安慰女人也不是。

    酒吧大门里晃悠着出来了几人,装扮比之竹竿男朴素不少,不过仍属于同种风格,都透着过度精神的味道。

    “你他妈谁啊?看你爹呢?赶紧给老子滚。”几人中间的胖子抓着手里的小皮包拍着我的脸,一嘴腐臭的酒气直冲进我的鼻腔。

    年轻时的我因脾气暴躁吃过不少次亏,高中时期为朋友出头打残了同学,因此坐了三年牢,但我从未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仍会做出同样的决定。陌生人的事我不在意,也很来自他们的麻烦,其实巴不得赶紧趁乱溜了,但那男人好死不死地冲我来这一出,一下子把我的火激起来了。我将连同竹竿男在内的所有人揍了一顿,正准备跑,看见那女人还趴在地上啜泣,没忍心将她一人丢下,在近处的便利店买了瓶苏打水,又返回去。

    说实话,那女人的造型也蛮夸张,就连我也看得出她的妆容原本就不怎么好看,更不必说已经花了的样子,绿色眼影和粉色腮红的巧妙组合,把她变得像个鬼。女人紫色的蓬松头发像根鸡毛掸子,穿着一件很短的短裤和一件我叫不上来名字的上衣,样子大概像是露背的短袖。色彩倒是五花八门。

    我把女人扶起来放在垃圾桶边,将苏打水拧开递给她,说:“喝点儿吧,醒醒酒。”

    “你,你是不是有毛病?”女人自己坐不稳,垂着的头晃来晃去,散下来的头发将脸盖得很严实,她含糊不清地说:“喝酒来醒酒,你是不是也喝多了?”

    “谁让你喝酒了。”我摁住女人的肩膀,将她的身体固定,说:“我给你买了苏打水,要不要喝点儿?”

    “谢了哈,大狗熊。”女人接过苏打水,她大而长的眼睛里仍开放着小小的泪花。

    “什么?”我纳闷道。

    “你不像大狗熊嘛?”女人嘿嘿笑道。

    “可能像吧。”我苦笑道。我不由得回想起监狱的岁月,第一个朋友给我起的外号是虎子,他说我长得虎背熊腰,这个外号儿很形象。我问道:“你回家还是继续?”

    “回家。”女人说。

    “用我送你不?”

    “不用,我家就在前面小区。”女人抓着垃圾桶自己站起来。

    “幸福小区?”

    “是。”女人接过苏打水,没有喝,将盖子重新拧上,塞进裤兜里。

    “巧了,我家也在那儿。”

    我原以为那群社会青年再不济也算江湖人士,没想到人家转脸就报了官,还好家里有亲戚在警察局工作,事情不大,赔偿些医疗费事便了了。父亲得知后盛怒不已,当即抽出皮带给了我一下。我自知理亏,只是低头挨骂。父亲骂得声情并茂,胳膊像交响乐指挥家一样晃来晃去,手里的皮带在空中像舞女的绸带一样飞扬,他忘了把皮带系回去,又不停踱步,很快,裤子咻地掉了下来。

    我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父亲皱了皱眉,面不改色地系上皮带,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还有脸笑,刚从监狱出来没几天就又开始打架了,你他妈能干成个啥?”

    “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我起码保护了我想保护的人。”我直视父亲的眼睛,说:“你不也就当个官?有什么用?你要是有像我一样的决心,妈也不会走。”

    我七岁时,家境很拮据,我每周的零花钱只有五块,买些小零食解馋绰绰有余,但若想买玩具就显得捉襟见肘了。还记得那天,我在学校对面的商店里看见了一款机器人玩具,正是我最喜欢的动画片里的角色,我第一眼看见就走不动道儿了,但要四十块,我凭零花钱远远买不起。经过数个夜晚的辗转反侧,和数个白天的偷偷观察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动了拿父亲床头柜里零钱的想法,我不止一次看见过他将兜里剩余的零钱放在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实施计划的当天,我一放下便往家中狂奔,回到家中喊了好几声爹,确定父亲仍未下班,才蹑手蹑脚地拉开了床头柜的抽屉。抠出第二个抽屉角落里的最后一个钢镚儿后,我仔细数了数,一共二十九块五毛。还差一些呀,我这么想着,拉开了抽屉的一层,里面只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信笺纸。

    杨文,对不起,我遇到了一些解决不了问题,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或许会连累到你和孩子,所以我必须得离开了。你帮不到我,也不要寻找我,或许以后的某天我们还会再见。结尾写着龙濯二字,是母亲的署名。那时母亲已离去两年,我对她的记忆日渐模糊,只依稀记得幼时的自己很喜欢骑在母亲的脖子上摸她的头发。因为她很高,头发浓密,质感光滑,我骑在她脖子上的时候比所有人都高,像在天上飞,抚摸着她的长发,就像摸到了柔软的云朵。

    “滚出去。”父亲转过身,声音有些颤抖。

    我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没开口,起身默默离去。夜已深,我在公园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产生找工作养活自己的想法。确实如父亲所言,我已经二十来岁了,整天游手好闲有些不像话。天很快亮起,估摸着到了上班的时间,我掏出手机给舅父打了个电话。

    “喂?舅父,那个,吃了吗?”电话一接通,我便难为情起来。

    “小厉啊。”舅父笑道:“吃啦,怎么这么早打电话,有啥事?”

    “那个,我能不能去你们学校上个班啥的?”我说:“当个保安就行。”

    “可以啊,怎么想上班了?”舅父说:“来吧,给你整个体育老师当当。”

    “不,不了,我就当个保安就行了。”我连忙说道。

    “行,想来的话今天就可以。”舅父道。

    我的舅父名叫龙覆海,和母亲一样神秘,我从未见过与他们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他们无缘无根,如同凭空出现。舅父开了一所私立学校,名叫冈成,规模很大,包含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投入的建设资金多,办学质量高,不像这里的其他私立学校那么不堪。自然对门卫的要求也很严格,不仅对仪容仪表有要求,还有行为准则。但舅父从小就很溺爱我,他觉得我从小没了娘很可怜,几乎把我当亲儿子照料。有校长罩着,没人敢找我的茬儿。

    那天下班,我点了根烟,刚出门卫室,看见一个女学生坐在门旁的石台阶上。

    女生见我从门里出来,转头看一眼,呲溜站起身当在我面前,盯着我的脸看。

    我被盯得有些发毛,问:“同学,有事吗?“

    “你不记得我了?“女生眨了眨眼。

    “你是哪位?“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狗熊。”女生快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瓶苏打水在我眼前晃了晃,笑盈盈地说道:“记得吗?”

    “是你?“我有些惊讶。

    眼前之人高而瘦,深眼高鼻,唇红眉细,皮肤白皙剔透,梳着马尾辫,穿着校服,五官有点像外国人,简直是个教科书般的校花。虽然当时黑灯瞎火,但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完全是两个人嘛!

    “是我呀!“女生歪头笑着,将手里的苏打水递给我:”喏,还你。“

    “你多大啊?“我的脑袋有点转不过筋,回想起她那晚的成熟装扮,下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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