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清醒梦

    44 清醒梦 (第3/3页)

 这时安贵妃给孟春红上好药了,帮她把衣服放了下来,叮嘱道:“这两天不要碰水,大家都会帮你的。”

    孟春红没懂:“帮我?”

    杏妃依旧是那个臭脸:“在你伤口结痂前帮你拦着皇上。”

    陈妃哭哭啼啼地点头:“咱们都是家族的弃子,互帮互助才能活得长久。”

    “弃子?”孟春红又不懂了。

    杏妃频繁地翻白眼:“你当谁家受宠的闺女往暴君这儿送啊,倒霉催的。”

    “当年李妃…”

    孟春红昨晚听过这个名字,但后宫只有四个妃子,并没有李妃,她静静等待后续。

    安贵妃接道:“撞墙死了。”

    “皇帝喜欢她喜欢得紧,连续宠幸了一个月,怎么拦都拦不住,她实在受不住就撞墙了。”

    在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控诉中,孟春红得出了结论:一声姐妹大过天,让暴君当场毙命去吧。

    在孟春红穿越的半年后,安贵妃怀孕了。

    其实她也怀过孕,但由于狗皇帝过于不节制,她的孩子还没到两个月就流产了,那血流得满床都是,狗皇帝直接生理性萎靡不振,一个月都没进后宫。

    那一个月是后妃们最开心的一个月,学种花,学炒菜,学跳舞。

    后宫大舞台,敢上你就来。

    孟春红对此很是心痛:“我的痛苦,你们的快乐,人类的悲欢太不相通。”

    陈妃咬着手绢摇头:“不是的,不是针对你。”

    “我们每次流产都是在床上,然后皇帝就会阳痿一个月,咱们换着来,各有各的流产,让其他姐妹快乐已经足够。”

    孟春红被深深说服了。

    流产轮流转,这次轮到安贵妃了。

    安贵妃先前已经流产过两次,这次她也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

    但流产到底是太痛了,所以后宫姐妹们其实并不愿意这天太快到来,总想着拖一天是一天,于是今天杏妃缠着皇帝说非他不可,明天陈妃哭啼啼说要上吊自杀,轮到春红了,春红坐在狗皇帝的腿上给他背临时写的诗。

    “伟大的皇帝啊,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春红声情并茂道:“见不到你的每分每秒,时光都为之落泪!”

    于是皇帝今晚就睡在春红这里了,春红迷迷糊糊地想这狗皇帝的文学素养实在不高,要是她当上女帝,她就让全国的小帅哥为她写七言绝句,公平竞争,能者上位!

    拖啊拖,安贵妃怀孕三个月了,狗皇帝在又一轮后妃争宠中,义无反顾地奔向安贵妃。

    春红一夜未眠,她眼里浮现出她流产那晚的鲜红,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忍不住偷偷跑去安贵妃的寝殿外候着,就怕她出什么事。

    她听到了安贵妃的惨叫。

    听起来好痛啊,春红无助地在殿外站了一夜,天亮前才离开。

    天蒙蒙亮,安然无恙的安贵妃拎着春红爱吃的苹果酥,敲响了她的门。

    春红顶着黑眼圈开了门。

    “我昨天做了一个梦,”安贵妃轻声说,“我梦到你在殿外陪着我。”

    春红不知道要不要说。

    她怕自己说了,安贵妃会尴尬,毕竟不是谁都想让姐妹知道自己惨叫了一整晚。

    于是春红选择了撒谎:“梦都是反的!”

    安贵妃气道:“好啊,这么说你昨晚睡得格外香甜?!”

    春红哼唧地点了点头。

    她伸手就要拿苹果酥,结果被安贵妃慌慌张张拍开。

    春红一愣:“你不想给我吃了吗?”

    “小孩子心性!”安贵妃凶道。

    “说多少遍了,你仔细着点儿,吹凉了再吃,别烫着了。”

    春红总觉得这句话特别熟悉。

    她朝着苹果酥吹了好几大口气,终于想起来了:“我以前吃排骨的时候,我姐姐也这么说我。”

    安贵妃有些好奇了:“你还有姐姐呐?”

    春红炫耀起来:“那是当然!她就跟个大明星似的…哦对你不知道什么是明星,总之我姐姐特别好看,声音也超级好听,她的理想是当个歌唱家。”

    安贵妃:“懂了,就和我差不多好看,唱歌也差不多好听呗。”

    春红瞪大眼睛:“哇,就你那七拐八弯的音调——”

    两人笑作一团。

    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明明笑得这么开心,抬起脸时,满脸都是泪。

    安贵妃别过脸:“我是太开心了。”

    春红擦净眼泪:“我也是太开心啦!”

    “苹果酥太好吃了,都把我感动哭了。”

    安贵妃回去了,昨晚春红听到了那些痛苦的声音,今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皇帝再去安贵妃那里的,所以皇帝刚来后宫,她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和她一起冲上去的还有杏妃和陈妃。

    杏妃一马当先:“皇上我最近新学了个舞,您不是最喜欢我的腰了吗,我必须给您下一晚上的腰!”

    陈妃抹眼泪:“皇上我心脏好痛啊,必须要被捂着才能睡着,您今晚可以抱着我睡吗?”

    春红目瞪口呆,她磕磕巴巴:“我我我我,皇上我新写了首诗,绝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在床上念给您听!”

    但是皇帝把她们全部推到一边,“你们也太缠人了,朕也知道自己有魅力,但是现在只有安贵妃怀孕了。”

    他说:“哎你们不懂,怀孕有怀孕的妙处。”

    春红愣在原地。

    她目送走皇上,身旁的杏妃和陈妃齐齐叹了口气,杏妃用胳膊撞了春红一下,轻哼道:“春贵妃,我昨晚看见你了。”

    陈妃也小声道:“我也躲在柱子后看见你们了。”

    三人相视一眼。

    大家都很温暖啊。

    那晚安贵妃的惨叫声也持续了很久。

    第三晚也是。

    直到第四天,皇上依然翻了安贵妃的牌子。太阳从西落到东升,三个后妃站在安贵妃的寝宫外,整整一晚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天蒙蒙亮,皇帝提着裤子慌里慌张地离开。

    春红第一个冲进寝宫,安贵妃虚弱地趴在地上,身下全是血。

    “狗皇帝真不是东西,”安贵妃看到了春红,轻声跟她吐槽,“不过你们又有开心的一个月可以过了。”

    春红给她披上被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安贵妃把脸贴在地面上,许久后,她像是终于有了些力气,对着春红抬了下手指,春红连忙俯身去听。

    “春红小宝贝,”安贵妃慢慢阖上眼睛,说,“我不叫安贵妃,我叫安如昼。”

    杏妃也听到了这句话,缓缓道:“林杏儿。”

    陈妃紧跟道:“我叫陈沁雪。”

    春红失声痛哭。

    安如昼死在半小时后。

    她的尸体是三人合力埋葬的,安如昼的坟堆旁有个很小的土堆。

    林杏儿解释道:“那是李妃的。”

    “她的名字叫李念秋。”

    陈沁雪抹着眼泪:“我们是没人爱的后宫五人组。”

    林杏儿拍了拍小土堆:“但我们可以是互相挂念的后宫五人组。”

    春红举起小手:“那个…”她颤颤巍巍道:“其实我有人爱。”

    “我姐姐特别爱我,她一定还在找我。”

    林杏儿怒视孟春红:“你个没眼力见的,炫耀个屁?”

    陈沁雪:“就是!”

    “叉出去!”

    时间过得很慢,安贵妃死后,春红觉得时间变得好慢。

    好慢好慢啊。

    以前她和安贵妃的关系最好,安贵妃对她就像对亲妹妹一样,要不是春红已经有了个很好很好的姐姐,她肯定要跟安贵妃拜把子的。

    春红整天都在怀念安贵妃,经常忘记了吃饭,只在特别特别饿的时候才去厨房拿些吃的。

    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

    满满都是山珍海味,但春红吃了几口就全吐了。

    大概是太难过了,这些东西吃起来就像馊掉的菜叶和发霉的馒头。

    皇帝的行为一如往常,他一个月没有来。

    如果安贵妃还在的话,大家这会儿一定载歌载舞。

    但生者怀念死者,没有白色的衣服,最起码要有白色的心情。

    后宫大舞台倒了,留下三个茫然不安的后妃。

    在安稳日子的最后一天,春红觉得自己应该快十四岁了,于是便过了十四岁的生日,杏妃和陈妃都来了,没什么礼物,于是一人亲了她脸颊一下。生日过了,春红在椅子上坐了一整晚,天亮了就呆愣愣地看着寝宫外,她最近瘦了许多,掀开衣服,肋骨清晰可见。

    她觉得她是撑不过狗皇帝的折磨了。

    但皇帝并没有来后宫。

    这个月没有来。

    第二个月也没有来。

    春红收回了先前的话。

    她等不到被折磨死了,她立刻就要饿死了。

    杏妃与陈妃也很饿,以前皇帝每天来的时候时不时会给大家带东西,都是很有意思的玩意,馒头味的牛肉,白菜味的鲈鱼,皇上说这些都是其他国家送来的贡品。

    几人也不怀疑。

    虽然历国是个老破小,但谁规定不能有附属国了?

    不过历国到底只是一个老破小,在皇帝消失的第两个半月,他终于来了后宫。

    他看着瘦成竹竿的三位后妃,叹了口气:“国破了。”

    “相识一场,我本来是过来给你们收尸的,原来厨房里这么多吃的啊?”皇帝感慨道,“真能活。”

    杏妃有气无力道:“傻叉。”

    皇帝没有生气,大抵是国破了,他也没什么一国之主的尊严可言了,他摇了摇头:“算了,大家互相道个别吧。”

    听到这句话,杏妃的眼睛微微亮了。

    春红垂死病中惊坐起,“你要放我们出宫?”

    陈妃攥紧了手里的手绢,她最近身体愈发不好,全靠一口气撑着,但听说可以出宫,也摇摇晃晃从床上坐了起来。

    “出宫?”皇帝的表情像是便秘,憋了会儿,终于噗嗤一下笑出声。

    “我是让你们互相道别,不是让你们和我道别。”

    “你们是要给历国陪葬的。”

    说完皇帝就走了。

    他刚走不久,天上就下起雨,不过几分钟这雨便变成了倾盆大雨。

    打得人脸生疼。

    春红仰头看了会儿天,用手擦了擦脸,满手的黄沙污垢。

    “天上怎么下沙子啊?”她不懂。

    杏妃与陈妃也不懂。

    慢慢的,三人的脚边都是沙子,这沙子越堆越高,堆到了小腿,推到了胸口。漫天尘土,春红眼睛都睁不开了,她大声喊道:“要是我能穿回去,我再也不喜欢那个男团队长了!”

    陈妃:“啥是男团队长?”

    春红蹭了把脸:“甭管他是啥,狗皇帝就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陈妃懂了:“原来你也喜欢白毛弟弟,皇帝这人是坏,但长得真帅。”

    春红:“可是男团队长是黑毛。”

    杏妃:“你们说啥呢,这皇帝不黄毛吗?”

    三人相视一眼。

    忽然都不说话了。

    许久,春红失声痛哭,地窖里的哭声此起彼伏,地窖外的张臣喜驾驶着推土机把一切罪恶掩埋。

    梨园被政府高价收购,这里即将建造一个游乐场。

    长夏市最大的游乐场。

    但春红不知道这些。

    黄土漫过她的脖颈,充斥她的口鼻,包裹住她遍体鳞伤的躯体,她的意识在模糊。

    冥冥之中她好像听到有人问她后不后悔。

    她一生的痛苦似乎都从她打断孟昭林的话开始,如果那时候她没有主动提议,被孟昭林接送的该是孟恨水才对。

    不被孟昭林设计,她就不会被拐卖,不会被囚禁,不会在离人间只有几米远的地方为张臣喜演一场皇帝梦。

    可她不后悔的。

    她的第六感好不容易生效这么一次,竟然换下了姐姐,这也太好了。

    孟春红在窒息的痛苦中,满怀欣喜地想。

    小蛀虫也可以是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