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大结局(终章)
第599章 大结局(终章) (第2/3页)
搂抱着,如残影掠过,又放下弓,双腿一夹马腹,“驾——”
淳于焰骑的是好马。
可二人一骑,始终要慢上几分的。
温行溯的人马越来越近,嘶声吼声近在咫尺。
这让冯蕴下意识想到那一年,她被冯敬廷送入晋营,温行溯偷偷渡过淮水来救她。那时候,大兄为他,连命都愿意舍去……
时移事迁……
最信任最依赖的人,成了最可怕最畏惧的梦魇。
苍穹呼啸。
北风狂吼。
马匹扬蹄。
淳于焰肩膀上的伤,刺红夺目。
“淳于焰。”冯蕴语调微微沙哑,“你放我下来,自去逃命。”
淳于焰冷笑,“我怕死?”
冯蕴知道这男人执拗起来像个疯子,声音放软些,“被追上,他不会杀我,但会杀你……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淳于焰嗤笑一声。
狂妄又恣意。
这是冯蕴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低下头,贴在她的颈间,用一种近乎轻快的语气。
“冯十二,你心疼我。”
“你怕我死。”
“你舍不得我死。”
马匹呼啸而过,他的笑声落入耳朵,激得冯蕴汗毛竖起,头皮发麻。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在想什么?
“性命要紧。”她揪住淳于焰的胳膊,试图说服她。
不料淳于焰突然搂紧她,突然笑着扯开脸上的面具,用力朝背后的温行溯丢掷过去……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扳过冯蕴的脸,亲在她的脸颊上。
当着温行溯的面,吻她。
呼吸炙热,眼若深潭。
“这次我先找到你。冯十二。”
“这一口,算你补偿我的。”
冯蕴震惊——
来不及说话,来不及反应,脸颊的温热还在,淳于焰已拔出碎玉剑,从马背上跃下,然后用力一拍马屁股。
“追风,带她去找裴獗!”
马儿受力,嘶叫一声往前狂奔。
冯蕴俯身去抓,没有抓住马绳,双手紧紧抱住马鞍,回头大吼。
“淳于焰,你这个疯子!”
她凄声呐喊。
淳于焰没有回头,只是扬臂朝她挥手示意一下,朝温行溯冲了过去,横剑当前。
“要想冯十二,也不问问我的剑,同不同意?”
他公然叫板,狂妄至极。
“温行溯,是男人就下马,我们决一死战。”
温行溯握住斩蛟,手紧了紧,声音沉冷。
“拦住云川王——”
他拉住马绳便要走,打算越过他去追冯蕴,可是淳于焰不会给他机会,猛地扯下系在腰间的软鞭,用力卷向马腿……
是秋瞳。
冯蕴被温行溯带走后,人人都说冯蕴造了裴獗的反。
淳于焰起初还高兴了一下,接着就在大雍军营地里找到了秋瞳……
冯十二连他送的鞭子都没有带走,怎么可能造反?
这女人对他没有心,对好东西是绝对认真的……
她丢弃裴獗都有可能,丢掉秋瞳不可能。
“受死吧。”
秋瞳韧性强,在他手里好像长了眼睛似的……
战马长嘶。
温行溯始料未及,被他偷袭了个正着,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淳于焰大笑,丝毫不惧敌众我寡,软鞭伴碎玉,如同灵蛇出洞,舞得密不透风。
月光如洗,洒落在他俊美的脸庞上,如同下凡的谪仙,高贵、清冷……
一群安渡军士兵冲了过来,看着月下的云川王,惊呆了。
淳于焰生得太好看了。
也太让人意外。
士兵们难以置信。
谁不知云川王是个心狠手辣,面容可怖的变态?
终年四季以面具示人,竟然不是丑陋不堪,而是容颜绝世?
俊美得不像人,不像正常人,逆天之美,一笑倾城,足以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
“淳于焰!”
冯蕴没有办法控制奔跑的追风,回头大喊,“你走啊!”
“快走!别不识好歹。”
嗖嗖的风声,尖锐地传入耳朵。
苍穹高远,星月将男人映得无比美艳,手上的秋瞳好似被蒙上一层光晕,长袍飞舞,鞭身斜飞,渐渐被人群淹没……
围上去的士兵,越来越多。
长矛、刀枪,水泄不通。
扑!温行溯的斩蛟,生生灌入他的身体……
淳于焰身姿一顿,咬着牙,捂着胸口,看着远去的马匹,声音带笑,悠长。
“我在她心里……温行溯……你比不了我,比不了……”
鲜血从斩蛟的刀尖,滴落下来。
温行溯指着淳于焰的脖子,冷冷看着冯蕴远去的方向。
“试试看,她在不在意你的命?”
鲜血的味道,从风里传来。
这一刻,冯蕴说不上是愤怒更多,还是失望更盛。
追风很通人性,它似乎意识到什么,又或是知道了什么,慢停下来,马蹄在浅草上来回踏步,发出凄厉的啸声。
它在呼唤它的主子。
冯蕴终于抓住了马缰绳,回头看一眼月下的长河,慢慢看向温行溯。
“留他性命,我跟你走。”
她看不到淳于焰此刻的情形,也不知他伤得如何。
但她应该这么做……
否则,带着追风离开的每一步,都将是余生的煎熬。
温行溯打马朝她走近,把手伸给她。
冯蕴没有理会,径直过去。
温行溯道:“你对他,有情有义。”
冯蕴道:“我对所有值得的人,都有情有义。”
温行溯不再说话。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值得的人。
河边的风声很大。
申屠炯听不到他们说什么,迟疑一下,走过来。
“大王,人不行了……”
冯蕴身子一僵。
温行溯扭头看她一眼,淡淡一叹。
“抬回去吧,别让他死在半路上。乱世里,野狗多。”
冯蕴静静地看着,脸上的表情近乎麻木。
几具尸体被人拖了出来,其中一具被放到了马背上。
织锦的缎子,是珍稀的丝线精心织就的,华丽异常,靴子上的云纹金线勾勒,处处彰显着主人尊贵的身份。
看不到他的脸,就那样长手长脚的搭在马背上,软绵绵的,鲜血顺着淌下来,没有一点生机。
“淳于焰。”她喊了一声。
以为声音很大,耳朵里却听不见。
如同蚊鸣。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血腥气好似就在鼻端……
温行溯眉头皱起,“想看看他吗?”
冯蕴没有回答,手心紧扣着鸣镝,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来,那样沉默。
人群嘈杂,耳朵空寂。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
不该吹它……
不该找他……
明知逃不掉,为什么不放弃。
紧接着,她身子晃了晃,身子从马上倾斜,栽倒下去……
“腰腰!”温行溯伸手过去,平静的俊脸上,仿佛结了厚厚的一层坚冰。
他将人搂住。
就像那年冯宅后院的少年,把衣裳半湿孱弱得不住发抖的小女孩搂在怀里。
“腰腰,没事了。大兄在,大兄在的。”
他手足无措,像一个无助的少年,慌不迭把她抱上马背。
“大王——”
马蹄声伴着斥候的高呼,沿着河堤传了过来。
越来越近,最后在温行溯面前翻滚下来。
后背上,插着一支长长的箭矢。
“……大王……裴獗……杀……来了……”
温行溯低头看一眼怀里的人,目光远眺。
“来得正好。”
他回头看着申屠炯,“调集兵力,准备迎战。”
申屠炯抿唇,瞥一眼冯蕴。
她轻飘飘的,瘦得好像只剩下一把骨头。
“末将领命。”
-
璟宁八年的冬至,是一个将为历史铭记的日子。
天有圆月,皎皎如银。
裴獗率领的大雍军沿长河而上,将安渡军的防守砸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他来得比想象中快。
旗帜在夜风猎猎,马蹄声一刻不停,火光照得人影幢幢,如滚滚浪潮席卷而来。
这些日子,两军的战线拉得很长,从淮水一线,到安渡郡府。
温行溯数年如一日,研究裴獗的打法、阵法,摆军布阵,为这一战做足了准备。
天上的圆月,也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万军齐呼。
万马齐鸣。
火把的浓烟仿佛要把天空照亮。
长矛、刀枪,呐喊、疯狂。真正的战场上,将士是麻木的,像被洪流裹挟的蚂蚁,卷在山呼海啸的旗帜中间,在战鼓的激越下,随着主将的方向,成群结队……
“杀!杀啊……”
喊声震耳欲聋。
箭矢乱飞,战马嘶鸣,烽火狼烟里,一个个方阵如同漫天涌动的蝗虫……
奔跑、冲锋,死亡。
安渡军的旗帜率先倒下……
重步兵的阵形乱了,盾兵抵挡不住一波波的冲击,弓弩的箭矢快要用完了……
而大雍军的增援,源源不断……
就连紧闭了九个月的新京城门,也打开了。
新京城内的守兵,杀了出来,与裴獗的大军遥相呼应。
申屠炯一马当先,抹一把脸上的鲜血,狂奔到温行溯的面前。
“大王,撤吧,放弃安渡!”
他们有十几万大军,寻一个防守薄弱的城池,先驻扎下来,再图后计。
申屠炯和杨圻都这么想。
“结好的方阵被击穿,不撤不行……”
他们也很了解裴獗。
甚至知道击溃他的每一个打法。
一旦阵列变形崩溃,北雍军的精骑兵就会穿插而入,把他们分割开,逐一歼灭……
“大王,走吧。”申屠炯大喊。
“我们守不住了。”杨圻也很焦急。
温行溯没有动,慢慢地,听着闷雷一般的马蹄声,淡淡地道:
“告诉裴獗,我愿和谈。”
申屠炯一怔,和杨圻对视一眼。
早就该谈了,手上握着筹码不用,却一拖再拖,等到这时……
大石头仿若落地。
又有一根弦绷了起来。
-
安渡城南门。
敖七带着小瑞宝,立在城头看着下方。
瑞宝瞪大双眼,在人群里寻找爹娘……
光线太暗了。
距离太远了。
新京的护城河也太宽了。
他看不清楚,两只脚踮了又踮。
“敖将军,父皇会赢吗?”
“会。”敖七告诉她,语气温和柔软。
三个月前,他当爹了。
做了爹,再牵瑞宝的手,感觉和以前大不一样。
“陛下要站得远些。”
“我不怕。”瑞宝贴着他,目光灼灼的,声音放低,朝敖七眨了个眼,“阿母说,大哥会护着我,有大哥在,什么都不用怕。”
敖七一怔。
低头看着瑞宝清澈的眼眸里,那全然的信任,心里突然泛起一阵寒凉。
幸好,他不是温行溯,没有固执地奔向那条不归路。
他握住瑞宝的小手,微微一笑。
“是,臣会保护陛下。”
瑞宝朝他招招手,待敖七弯下腰来,瑞宝在他耳朵说,“以后我让大哥当大官,最大的!”
敖七抬头:……
-
温行溯所谓的和谈,是让裴獗单枪匹马地过去。
一个人,一匹马,不带侍从。
这与送死何异?
纪佑第一个不同意,“那狗贼憋了一肚子坏水,陛下万莫上当。”
其他人也出声阻止。
熊熊燃烧的烽火,将天空照得透亮。
马背上的裴獗,平静地解下腰上的重械,丢了出去。
“朕去。”
“陛下!”
众人齐呼,声音哽咽。
纪佑更是气到极致,握刀的手骨啪啪作响。
他破口大骂,拍马就要冲上去,找温行溯决一死战。
左仲伸手,将他拦住。
他摇了摇头,“陛下自有决断。”
声音沉重地敲在众人的心上。
其实他们都知道,阻止不了的。
温行溯有恃无恐,是因为娘娘在他手上。
有娘娘在,陛下就一定会去。
裴獗走得很快。
成千上万的士兵从中分开,为他让出一条路。
屏气凝神,天地俱静。
温行溯的低笑声,也就格外清楚。
“你知道我要什么条件吗?问都不问,就敢过来?”
裴獗脚步顿了一下,“你要什么,都给你。”
温行溯问:“我要你的命呢?”
裴獗:“也给。”
没有迟疑,眼神坚毅。
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在人群中间,仿佛被万千的士兵簇拥着。
他也瘦了。
一如温行溯怀里的冯蕴。
消瘦的脸颊被火把的光映照着,憔悴、疲惫,黑眸却亮得刺眼。
四目相对。
隔着不太远的距离,仿佛要看穿对方的心思。
他们曾经共过患难,在战场上,背靠背御过外敌,也为对方挡过刀枪……
有些话不必多说,就在肺腑。
冯蕴不止一次说过,温行溯是她的家人,是她最信任的人。
为温行溯,她是向内纳的。
她甚至会把裴獗都排斥在外。
温行溯突然笑了,苦笑。
他知道,裴獗从来都知道他对冯蕴的情愫,但一言不发,仍然许他高位,予以重兵,放权、放心……
从破虏将军、龙骧将军,到都督中外诸军事。
从北雍军、南雍军,到东雍军……
是裴獗一步步喂大了他的野心。
让他成为大雍朝堂上,唯一可以与他抗衡的力量。
温行溯慢慢低头,看着怀里仍然昏迷不醒的女子,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不是说的生死,而是什么醉人的情话。
“很好,那就要你的命吧。”
他将手扣在冯蕴的腰上,冷冷地看着裴獗,“用你的武器,自刎当前。”
寒风呼啸,掠过他头盔上的红缨。
裴獗望着他,目光穿透冬夜里的雾霭,冷冽而视。
“不见蕴娘安全,我岂能如你所愿?”
温行溯一笑:“看来你对她的情分,也不过尔尔。”
裴獗:“我要见到她平安。”
温行溯:“看到你的尸体,她就会平安。”
裴獗默默看着他,想了片刻。
“你要的无非是江山,我给你。”
温行溯低低一笑。
温和的,熟悉的表情。
“你根本不知道我要的什么……”
裴獗:“那不重要。”
一个人无论做什么,都须得付出代价。只要出手,即使有了变数,与预想的结果不一样,也只能被搅裹其中,如坠洪流,不是想抽身,就能抽得了的……
他看一眼冯蕴,“我即刻下旨禅位,圣旨一下,你就放人。”
“不。得位无须圣旨。”
温行溯将冯蕴抱得更紧了一些。
“我要你死,死在阵前,死在她面前。”
裴獗抬高辟雍剑,指着他,冷冷的剑身在火光下隐隐发寒。
“你发誓。”
温行溯:“好,我发誓。若裴獗自刎阵前,我必放冯蕴归京,令她母子团聚,且此生不犯大雍分毫。如违此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裴獗迎上他的视线,“好。”
他抬高手臂,剑身一点一点地抽出来……
动作很慢。
慢得仿佛在拉扯人心。
铮!辟雍剑出鞘,寒光闪闪。
众人眼睁睁看着裴獗挽个剑花,剑身一扬……
“陛下!”万军悲呼。
噗!
一把匕首插入温行溯的胸口。
没有半分迟疑,坚决,果断,无声无息。
裴獗看着温行溯骤然变色的脸,连一丝犹豫都没有,拍马扬剑,直疾而上。
“冲!”
“杀啊!”
将士山呼海啸,奔腾如潮水一般。
冷风刺面,火光仿佛变成了昏黄的金光点点。
温行溯的身体晃了晃,在马上摇摇欲坠。
在坠马的瞬间,他胳膊在冯蕴的腰间托了一下。
习惯的,免她摔倒。
冯蕴没有动弹,手上紧握的匕首,是裴獗所赠的翦水……
削铁如泥。
刀身轻盈。
匕首在她身上藏了许久,从未有一刻离身。
其实有过很多机会,她可以将它捅入温行溯的胸膛。
她没有那么做。
一是不能全身而退。
二是没有决心……
直到看见裴獗的辟雍剑扬起,就要血溅当场。
她拔刀义无反顾。
“母后!”
瑞宝的呼唤从遥远的城楼上传来。
“母后,我来救你。”
冯蕴依稀听见儿子的声音,抬眼却看不见。
她很累了,又乏又累,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也往下倒。
一只胳膊横了过来,将她揽到踏雪的马头。
裴獗把刀从她的手上夺过去,低低道:“好蕴娘,受苦了。”
冯蕴贴着他的胸膛,软绵绵靠着,动弹不了半分。
那么久不见,本该激动万分。
但她兴奋不起来。
没有因为方才两个人在千钧一发中的默契而兴奋。
也没有因为温行溯的败北而雀跃。
她慢慢抱住他的腰,“我好难受啊,裴獗。”
裴獗搂紧她,“我知道。”
她亲手杀了温行溯……
没有比这更让她难受的了。
裴獗慢慢将手盖在她的眼睛上,将人拥入怀里,策马离开。
不敢让她看到乱兵中,马蹄踩在温行溯身上的样子。
“看瑞宝去吧。”
冯蕴没有说话,紧紧抱住他,无声无息。
成王败寇,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
璟宁八年这场战争,以一个令人始料未及的方式结束了。
那场仗,尸横遍野。
当温行溯的尸体从尸堆里翻找出来时,人们发现,他身上最致命的伤,不是冯蕴捅的那一刀,而是混乱中的马匹踩踏所致。
纵横天下的一代儒将。
死在了乱军中。
死前,没有留下一句话。
温行溯阵亡后,裴獗用了不到五天便全线击败了安渡军十几万残部。
那些天,据当地的百姓说,令人畏惧的惨叫声一直回荡在安渡郡上空,空气里仿佛都飘着血腥味,让人头皮发麻。
不成功,便成仁,安渡军没有支援,没有援兵,注定成为被历史抛弃的那一方,为也许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野心死殉。
“杨圻战死。”
“申屠炯被俘,自戕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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