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情

    第119章 情 (第2/3页)

吃什么,随你,你做什么俺们吃什么。”孟祖母从怀里掏出水烟袋放在小桌子上,把身子慢慢坐到椅子里,她的眼睛环顾了一圈院井,最后落在孟粟的身上,“粟儿,快点坐到俺这边来。”

    黄忠弯腰把一把小椅子拉到孟粟的脚下,又搀扶着他的胳膊坐到老人的旁边。

    “二少爷越来越进步,前儿敏丫头烘烤了许多鸡蛋皮,说让二少爷每天坚持吃一勺……”黄忠的话嘎然而止。

    孟祖母低垂下眼角,半响没说一句话。

    怡澜趿拉着鞋子从中院跳了出来,她脸色涨红,睡眼惺忪,“你们在这儿吵吵什么?不知道有人休息吗?”

    姌姀斜睨了怡澜一眼没搭话。

    孟祖母好像没看到怡澜,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纸媒子,气哼哼嚷嚷道:“余福,去把你屋里的煤油灯拿过来,没有火怎么让俺抽烟,你真没有眼力劲。”

    “是,老太太,您别着急,俺马上去把耳房里的煤油灯拿过来给您用。”余福说着站起身沿着长廊往耳房走去。

    老人又白楞了黄忠一眼,手掌从身前往外扫着,念念叨叨:“黄师傅,你也该去买菜了,杵在这儿做什么?别在俺眼目前晃动,像个铁塔,照进院井里的这点光被你魁梧的身材遮住了,嗨,人都说傻大个,傻大个,一点也不假,做事不动脑筋,还不如一个小丫头聪明伶俐,她起码知道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是,老太太您教训的是,俺,俺马上去街上买菜。”黄忠说着向老太太抱抱拳。

    怡澜脚丫往前蹿腾,跳到了孟粟的身后,她双手摁着孟粟的肩膀,朝着黄忠喊了一嗓子:“黄忠,去街上给俺买几个西红柿,俺要生吃,听说吃那玩意美容。”

    “想吃什么自己去买!”孟祖母把拳头冷不丁砸在桌子上,随着她的动作,桌上的碗跳动了几下,撒出许多水,水在桌面上肆流,顺着桌角滴落,有的流到了孟粟的身上。

    谁也没有注意孟粟的小手悄悄攥成了拳头,倏忽,他笨拙地跳起身来,面对着怡澜脸红筋暴,戟指嚼舌:“你,你是坏人,是你,是你把敏姐姐欺负走了。”

    吓得怡澜连连后退,她大气也不敢出,心怦怦直跳,她没想到孟粟不仅能站,还能说话。

    顷刻间,院井里的人都沉默无语,黄忠在原地挪了挪脚,转身绕过长廊直奔院门口,他抓起照壁墙旁边的菜筐,走近门洞子,扯开两扇院门,他一愣,眼前站着怒气冲冲的陶秀梅,她嘴角歪斜,太阳穴上的青筋暴起,像一只斗架的大公鸡。

    黄忠连忙把身体退到门后面,低垂下眼神盯着他自个的脚背,问了一声:“二太太,您回来了。”

    陶秀梅身后的兰姐看到黄忠满脸欣喜,往前一蹦,跳上了第一节台阶,她刚要喊黄大哥,立刻意识到了什么,缩着脖子站到了台阶下面,耷拉下双肩,卑躬屈膝,一张驴屎蛋挂青霜的脸,被汗水浸湿了,左一块黄,右一块红,斑驳剥离。

    陶秀梅视黄忠而不见,她甩着手里的手帕扭着屁股跨过门槛,绕过影壁墙,操起胳膊抱在胸前,往院井里瞟了两眼,映入眼帘的是儿子孟粟怒发冲冠的样子,女儿怡澜怛然失色的表情,婆婆坐在东厢房门口,一手托着水烟袋,一手抿着鬓角的散发,眼睛瞧着半空,神态悠然。

    姌姀和余妈站在长廊下面,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噤若寒蝉。

    看着眼前的情景陶秀梅恼羞成怒,跳着脚断喝了一声:“粟儿,你在做什么?”

    怡澜听到母亲的声音,她一下来了精神,她从长廊跳到了院井里,“娘,孟粟骂俺,他,他还要打俺。”

    陶秀梅没有理睬老太太,径直走近孟粟,厉声呵斥:“粟儿,你为什么要和姐姐过不去呢?是为了那个敏丫头吗?哼,听说她今天跑到迎春院认了一个姐姐,俺这张脸被她丢尽了,以后她再敢踏进孟家门一步,俺非砸断她的腿不可。”

    余福从耳房里拿出一盏煤油灯,绕过陶秀梅的身边,走近老太太,把灯放在桌子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柴擦出火苗送到煤油灯上,一个豆大的灯花在白色的空气里飘颻。

    姌姀提着裙摆走进长廊,走到桌子前蹲下身子,用手掌护着那点灯苗,偷眼看看婆婆的脸,老人脸色苍白,托着水烟袋的手在哆嗦。

    姌姀可怜老人,她伸出手抱抱老人冰冷的手,然后缓缓站起身走近陶秀梅,心平气和地说:“妹妹,婆婆在这儿,你是不是应该先问候一声婆婆呀?!”

    “吆,姐姐在这儿呀,俺也要给姐姐问安不是吗?你说俺应该先问谁好呢?”陶秀梅说着往后退了一步,肩膀头挨着姌姀的前胸,歪着头瞥斜着老太太,咬牙切齿,“婆婆没有埋怨俺失礼,你算哪根葱?”

    姌姀双手重叠扣在腹部,“妹妹,你今天是不是喝酒了?满嘴酒臭味,你已经醉了,婆婆是长辈,你怎么能当着她老人家的面没规没矩,胡话连篇。兰丫鬟,给你主子去舀一瓢凉水过来,让她清醒清醒。”

    兰姐看看坐在旁边沉默无语的老太太,又看看正颜厉色的姌姀,走近陶秀梅,唯唯诺诺,“二太太,您还是听大太太的话,先去给老太太请个安,她老人家在等着您呢。”

    “不必了。”孟祖母抓起一根纸媒子送到煤油灯上点燃,在手里晃着,眼睛盯着孟粟身后的椅子,“粟儿,坐下,坐下,咱们听听你娘想说什么,她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埋汰她的儿媳妇,这与糟践她自己有什么两样?”

    陶秀梅不是榆木疙瘩脑袋,她听出婆婆的话含沙射影,她撇撇嘴唇冷笑了两声,扭着肥大的屁股往长廊里走了两步,抬头看着半空,说:“婆婆,是程四娘亲眼所见,那丫头还说是您让她去八里庄买东西,咱们孟家什么时候需要一个丫头抛头露面啦?”

    “你给俺闭嘴,你天天带着丫鬟浓妆艳裹走街串巷,咱们孟家的脸被谁丢尽了?敏丫头这几天不高兴,俺让她出去散散心不对吗?俺让丫头去一趟八里庄碍谁的眼了?你的好女儿飞扬跋扈,好赖不分,常常欺负敏丫头,俺不问不等于俺漠不关心,丫头到了咱们孟家就是咱们孟家的人,辈分与粟儿和怡澜一般高,身份地位不比他们两个矮,不是你们任何人可以随意欺负的。”

    老人说着斜楞了怡澜一眼,胳膊肘拄着桌面,把水烟袋上的吸管送进嘴里,低头“咕噜咕噜”吮吸了几口。

    老太太藐视的眼神让陶秀梅不自在,她挑起眉梢环顾一下四周,余福两口子站在姌姀的身旁,他们的眼神里冒着怒火,那四股火舌一旦跑出了能把她烧成灰。

    陶秀梅向兰姐身边挪了一步,递了个眼神,又向老太太努努嘴巴。

    兰姐没想到所有人矛头都指向陶秀梅,让她害怕,害怕也没用,她一个下人,主子让做什么,她不敢磨蹭,她战战兢兢往前走了一步,双手在大腿上来回摩擦着,嘴里嚼着没有底气的话:“回禀老太太,二太太说的是实话,那个程四娘说得有声有色,她还说丫头胳膊肘上挎着一个菜篮子,菜篮子里有个小包袱。”

    “兰丫鬟,你真是你主子的好奴才,你不仅不劝诱你主子在家安常守分、相夫教子,反倒是你们主仆二人朋比为奸,离经叛道,可气,可恼,等你们老爷回来咱们好好理顺理顺,俺今天先给你提个醒,让你心里有个数,你该去该留不是你主子说了算。”

    老太太的话让兰姐全身冒冷汗,“噗通”她顾不得地上脏不脏,磕头如捣蒜,“老太太,您开恩,您原谅奴婢不识一丁,没上过学,主子说什么是什么,俺不敢违拗。老太太您宽宏大量,奴婢恳请您千万不要撵俺走,俺没有家,在俺心里孟家就是俺的家,二太太是俺的主子,不,不,老太太您也是俺的主子。”

    陶秀梅翻愣着白眼珠子挖睺着跪在地上的兰姐,嚼着牙根,阴阳怪气地说:“你要磕头,顺带着把俺的头也磕了,磕出血为止。”

    姌姀从陶秀梅主仆二人一唱一和,一强一弱,一急一慢的口气里感觉到了什么,今天她们早早回来,不只是说道敏丫头离开孟家的事情,她们的意图很明显,想把敏丫头永远赶出孟家。

    “奴才,滚一边去,不要在俺眼前晃悠,有多远滚多远。”老太太抓起墙边上杵着的拐杖,指着兰姐的脑袋,“把你的小姐带走,俺也不想看到她。”

    陶秀梅溜精八怪,很会察言观色,今儿姌姀说话铿锵有力,老太太更是怒发冲冠,她知道来硬的不行,直接来软的,她双手抱在腹部,曲曲膝盖,向老太太颌首低眉:“婆婆,您老别生气,俺今天中午喝了点酒,失态了,请您老原谅儿媳不拘礼节。”

    孟祖母把手里的拐杖在地上狠狠拍打了两下,打断了陶秀梅的话,“俺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老老实实听着,如果哪个畜生胆敢打敏丫头的主意,休怪俺老身手下无情!”

    “婆婆,您老什么意思呀?俺听不懂。”陶秀梅假装糊涂,喋喋不休:“婆婆,既然您不计较丫头的过错,俺也无话可说,俺是为咱们孟家着想,咱们孟家有前车之鉴,三太太的出身让俺好些日子没敢出门,每次出门像过街的老鼠,生怕碰到熟人问长问短。”

    孟祖母放下手里的拐杖,向上挑挑眉梢,岔开陶秀梅的话题,“粟他娘呀,你儿女双全,让多少人羡慕,你不要把一副好牌打烂了,人不可能永远年轻,要给自己留后路,你要积德,敏丫头是咱们孟家的福星,也是你的福气,自从她进了咱们孟家的门,粟儿能走了,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婆婆,俺这不也是为孟家的名誉着想吗?”

    陶秀梅厚颜无耻的话再次激怒了老人,老人放下手里的水烟袋,鼓起腮帮子吹了一口气,“你说的对,咱们孟家的名誉被谁丢尽了?哼,你最好不要在俺眼前提名誉这两个字,俺问问你,程四娘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捕风捉影,披毛索黡,全凭三寸不烂之舌混日子,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也只有你相信那个老巫婆的话,敏丫头的为人你比谁都清楚,还用去问别人吗?敏丫头也是个孩子,比怡澜大一岁,她却能容忍别人的刁钻,容忍她人无理取闹,让俺老身佩服。古话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定让她付出应有的代价。”

    陶秀梅倒抽了一口凉气,老太太的话里有话,似乎是掌握了她的什么把柄,顿时让她心生畏惧,她从程四娘那儿听到小敏与钱莹的事情,她并没有生气,反而喜出望外,只要丫头与孟家脱离关系,她就可以任意妄为,把丫头带进戏园子挣钱,她的美梦来得也快,碎得也快,她没想到短短的四个月,敏丫头赢得了孟家老老少少的心,她来孟家十多年了还不如一个小丫头。

    那天晚上怡澜甩了小敏一巴掌,当笑话讲给她听,她内心窃喜,女儿这一巴掌也长了她的威风,自那天后没有人敢在她背后指手画脚、窃窃私语,她以为大家被怡澜那一巴掌打怕了,今儿老太太怫然大怒让她猝防不及,她的脸像硫磺那么黄,嘴唇发白,全身都在发抖,她气急败坏,又不敢得罪老人,她用前门牙咬住薄薄的嘴唇,好一会儿,她紧绷的鹳骨松缓下来,下嘴唇上咬出一排深深的齿痕。

    孟祖母把吸管从嘴里抽出来,瞟了孟粟一眼,“俺是看在粟儿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把你们主仆二人所做的一切抖擞出来,也不想与你掰扯,敏丫头回来谁敢给俺说个不字,或者再冷言冷语,别怪俺不客气,八里庄有丫头娘家人,她愿意在那儿住多久就多久,不过,必须回来,孟家永远是她的家。”

    空气再次静默,风扫过墙头草,左右摇摆,墙角旮旯里的三叶草开出了一簇簇粉色的小花瓣,叶子上带着露珠,向上展着白色的蕊蕾,姌姀走过掐起一朵朵花,攥在手心里,转过身走到孟粟身边,把花递到他的手里,“粟儿,你闻闻,这不起眼的花还挺香,有股淡淡的甜味,清爽又纯净。”

    黄忠走出了孟家院子,他回身准备带上两扇木门,余福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在孟家五六年了,彼此一个眼神就会读懂对方想说什么,黄忠希望余福看护好院门,照顾好老太太和大太太。

    余福向黄忠点点头,“黄师傅,院里的事你不必担心,天马上黑了,你快去快回。”

    黄忠拎着菜筐大踏步走到了南北街,站在葫芦街上,他的大眼睛往对过的东西巷子瞅了一眼,邓家和翟子家寂然无声,风拽着篱笆门“呼啦呼啦”响,墙角的香椿树上落着几只喜鹊,在枝杈之间跳躂。

    李老槐家两扇黑漆漆的木门虚掩着,门口台阶下有一辆运煤的独轮车,院里有人说话,驼背婶矫揉造作的声音尤其尖锐,穿插着一个男低音,听不太清楚那个男人的声音像谁。

    黄忠一边慢腾腾往前走着,一边抬头看看天色,薄薄的雾气包裹着西移的太阳,寥寥的焰红洒在前面的走马楼上,古老的灰瓦有了多余的颜色,变成了橘黄色,那点黄反射在路上,一道道车轱辘印泡在昨天的雨水里,行人懒散的脚步下迸起一片片泥水。身后传来了独轮车“咯吱咯吱”的声音,黄忠把身体往路边上靠了靠,扭脸看去,的的确确是梁子。

    “你,梁师傅,你忙活什么呀?”黄忠的大眼睛紧紧盯着梁子敞着的衣襟,大颗大颗的汗珠子在他黑乎乎的胸膛上滚着,一溜溜滚落在裤腰上,裤子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湿淋淋的。

    梁子把车子停在黄忠的身旁,双手在衣褂上擦了擦抱在胸前,拱拱手,“唉,怎么说呢?俺就是劳累的命,不像您有个稳定的差事,这不,俺刚跑了一趟八里庄,返回来给李叔家送了三筐煤。李叔说他今天晚上请客,请苟管家与俺一起去姜家面馆喝几盅……俺去孟家酒楼买只烧鸡,再去酒铺子打两斤老白干。”

    黄忠颦蹙眉梢,他不明白梁子话里的意思。

    梁子从腰里拽出一根绳子,把车板上的三个空筐子绑在一起,头不抬眼不睁,低低说:“裘兆熠进了赵庄,他的目的很明确,要替沈老爷子报仇,今天晚上你们尽量不要睡觉。”

    黄忠心里咯噔一下,他想说什么,什么也没说,沈老爷的死与李奇的父亲脱不了干系,年前苟管家安排人去沈家定做鞭炮和烟花,遭到沈老爷子严词拒绝,李老爷子恼羞成怒,他和他侄子李赖磋商了一条毒计,让李老槐禀告日本人,说沈家明面上制作鞭炮,实际上是给八路军研制地雷,由此,鬼子把沈老爷子抓进了宪兵队。

    无论鬼子怎样严刑拷打,还是威胁利诱,都没有撬开老人的嘴,最后他们无计可施,残忍地杀害了老人,蟠龙山上的兄弟都想替沈老爷子报仇,黄忠也不例外,每次看到李老槐那张得意忘形的嘴脸,他怒不可遏。

    梁子看了黄忠一眼,亮着嗓子喊了一声:“黄大哥,孟家需要煤您知乎一声,有机会俺请您喝酒,贿赂贿赂您这个孟家的厨师。”

    “天热了,俺们孟家不需要煤,不过,孟家酒楼烧煤,到时候俺在老爷跟前替您美言几句。”

    “多谢了。”梁子扔下这三个字,推着车子向前走去。

    “梁子,你在八里庄看到敏丫头了吗?”黄忠的话还没有出口,梁子的身影窜上了永乐街,街上人来人往,巡逻的伪军吆五喝六挤在人群里。

    八里庄竹子街上,小敏领着琴弦子走到一个鞋摊前,卖鞋的是个中年妇女,她手里一边一针一线纳着鞋底子,眼神一边扫视着街道上的行人,她旁边是几块木板搭起的货架子,货架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双鞋子,绣花鞋居多,还有两双幼儿的虎头鞋,再就是几双男孩的桐油鞋。

    一个衣衫褴褛的樵夫走近鞋摊子,他的大手小心翼翼地触摸着一双男式圆口布鞋,转过脸,他的手落在一双男孩桐油鞋上,

    “老板娘,这双桐油鞋多少钱一双呀?”

    “俺不收日本纸币,只收铜板,这双鞋子两个铜板。”女人擎起两根手指在眼前晃了晃,眼角从货架下面瞥斜着男人赤裸裸的大脚丫子,“这是七八岁小男孩穿的,你要大人穿的屋里还有,俺去给你拿。”

    “不了,就要这双吧,给俺小子买,他每天像只猴子似的,上树下井,脚上、腿上的伤痕比俺多,不让大人省心……”樵夫嘴里埋怨着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放在木架上,“老板娘,把这双鞋子捆起来吧。”

    女人放下手里的针线,从货架下抽出一根麻绳子,把两只鞋子熟练地捆绑在一起,递给樵夫,说:“这鞋子耐穿,鞋底厚实,草茬子扎不透。”

    小敏把樵夫和摊主的话听在心里,刚才她还犹豫给琴弦子买双什么样的鞋子,此时她有了主意,桐油鞋虽然不适合女孩子穿,至少耐磨,还防水。

    小敏从货架上拿起一双桐油鞋,低头目测着琴弦子的小脚丫,然后撩起长褂衣角,从衬褂里掏出两个铜板递到老板娘的手里,“老板娘,俺买这一双。”

    老板娘掂掂手里的铜板,善意地提醒,“这是男孩子的鞋子,不过,它耐穿。”

    “俺知道,在坊子矿区大人孩子都穿桐油鞋……”小敏心里突生凄凉,凉到她的每根手指,无论春夏秋冬,爹只有一双掉了鞋帮子的鞋,用铁钉穿几个眼,用一根麻绳或者铁丝绑起来……她真想给爹买双结实的桐油鞋,今天不可以,她要去找小九儿。

    江德州躲在旁边的巷子里,远远盯着小敏的一举一动,他不敢盲目上前打招呼,那个陌生女孩不像孟家的人,施礼的姿势像日本人。

    老人眯缝着眼神向前面的十字路口瞭望了两眼,半个时辰之前他安排张贵盯着裘兆熠的一举一动,不知那边情况怎么样,眼目前敏丫头与一个日本女孩在一起,老人又不放心,倘若丫头有什么闪失,回去无法与舅老爷交代。

    江德州抓着粪筐和铁锨往后退了一步,他想穿过鞋摊后面的夹道去旁边的面馆,他刚转过身,街道上出现了三个晃悠悠的身影,其中两个头顶没有头发,脑后束着一个马尾辫,光秃秃的额头上扎着一根白布条,白布条中间有个圆圆的红点;他们身上的和服又肥又大,扫着脚面,脚上套着雪白的棉袜、踢趿着黑色系带的木屐,走路“咯噔咯噔”响;腰间佩戴的武士刀左右摇晃,他们一只手握在刀柄上,一只手掐在腰间,贼溜溜的眼珠子在街上的行人身上瞟着。

    日本浪人屁股后面跟着一个狐假鸱张的伪军,他一会儿向路人龇牙咧嘴,一会儿指手画脚,一会儿觍着脸讨好:“太君,您需要什么,尽管开口,甭客气。”他说话轻巧,好像街上的店铺都是他开的。

    在往年这个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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