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内忧外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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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 内忧外患 (第1/3页)

    昨天的雪铺满了大路小径,白皑皑一片,给夜色增加了许多明亮;风扯着地上的雪漫天飞舞,掠过了山头和树梢,在半空打着旋儿、吹着口哨,悠闲自得;渺若烟云的雪霾在冷与风之间巧妙地周旋,寻觅着清澈澈的月光,给天地之间铺上了一床冰做的棉被;不远不近的村庄点缀着颗颗金星,一闪一闪,那是灯光。

    八里庄南边村口的街道上传来窸窸窣窣、咔嚓咔嚓的脚步声。其中一个五十多岁的年纪,头戴棉帽子,走起路来铿锵有力,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走在老人后面的是一个少年郎,脚步轻盈,身上披着洁白的斗篷,长长的衣襟随风飘飘洒洒,露出内衬的长袍,腰上系着一根红色布带,在中间打了一个结,垂下两根一长一短的穗头。

    村口左侧有一个高高的草垛子,草垛子上盖着一层厚厚的雪,右侧是一个山坡,一处小屋孤零零矗立在山坡上,像是村子的碾房。一根根玉米秸子从村口哩哩啦啦到了碾房门口,被风卷着,飘到了墙根下,墙里传来几声狗吠,那么暴躁,那么疯狂,似乎是陌生人闯进了它的领地。

    一个女人的唠叨被风送到了耳边,声若蚊蝇:“别叫了,小心鬼子进了村子扒了你的皮,还有那一些狼心狗肺的混星子,唉,这是什么世道呀,在外面胆小如鼠,在家里称王称霸……”

    少年猛地收住了脚步,那个女人的声音有点耳熟,少顷,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下山之前,母亲还在屋里收拾父亲的衣服,不可能是母亲不声不响跟着他们下了山。但,女人嘴里的话有意思,好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俯下身体,眼睛在地面上仔细观察,雪地上落着几串杂乱的脚印,东拉西扯进了村子。

    看到那一些深深浅浅的脚印,少年站直身体,迈开脚步迅速追上老人的背影,低声说:“巴爷,那个女人告诉咱们,庄子里有混星子。”

    “噢,你小子很聪明,一点也不笨,随你的母亲,哈哈哈,雪地上的脚印俺已经看到了。”老人没有停下脚步,低低说:“咱们不能额外肇事,暂时放他们一马,先找到黛府,你二叔说,他在黛府等俺老巴。”

    “这个时辰,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踏进村子之前,满村子像落着星星,很亮堂,这一会儿,灯光没了,只剩下了狗叫,还有婴儿哭,去哪儿打听黛府?还不如回去问问那个女人,也许她知道。”

    “她,她不知道。”老人觉得失言,连忙补充:“在碾房歇脚的几乎都是外地逃荒的,或者过路的,八里庄方圆八里多路,她怎么会知道哪家是黛府呢?”

    眼前的老人是巴爷,他身后的少年是戚世军。

    霸王墓一战之后,巴爷把戚老大他们送上了青峰山,和大家伙儿给戚老太太办了丧事,然后与鬼油毛审问麻子脸。

    麻子脸很狡猾,他说他被日本人威逼,迫不得已帮助日本父女逃脱,他以死无对证,把一切罪过推得一干二净。鬼油毛与戚老大商量怎么处理麻子脸,戚老大决定留麻子脸一条命,放他下山。

    巴爷知道麻子脸不除后患无穷,麻子脸不仅认识敏丫头,也知道刘大仁他们的底细,他怕刘大仁有危险,更怕敏丫头出意外,所以,他悄悄跟踪了被放下山的麻子脸,半路上送这个叛徒上了西天。

    自从戚老太太被日本人杀害,戚老大无心干正事,每天沉浸在痛苦之中,常常拉着鬼油毛在屋里推杯换盏,不醉不休。

    在酒桌前,鬼油毛把巴爷处死麻子脸的事情与戚老大讲了一遍,吓得戚老大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张大了嘴巴,一双大脚拽着身体往后仰,倒退了好几步。

    鬼油毛慌忙跑到戚老大身后,把椅子挪到戚老大的屁股下面,

    担心地问:“大哥,您,您怎么啦?”

    半天戚老大嘴里没有吐出一个字,他以为巴爷做的一切都是听命于姚訾顺,以后兄弟们的命这不是都握在别人手里吗?什么时候丢了命都不知道,他真心有点害怕。

    看着戚老大郁郁寡欢,垂头丧气,鬼油毛多聪明呀,他一下猜出了戚老大的顾虑,又不能直接说出口,他装作没心没肺的表情,嘻嘻一笑,潇洒地抿抿额头上的散发,一屁股蹲坐在戚老大对面的椅子上,抱着一条腿,双手重叠放在膝盖上,下巴颏搁在手背上,一副吊儿郎当的表情,不紧不慢地说:“巴爷不杀他,俺也会杀了他。”

    戚老大攒眉蹙额,脑袋一片空白,他没听到鬼油毛说什么,抓起桌上的酒壶和酒碗,自斟自酌。

    鬼油毛把蹲在椅子上的腿出溜到桌子底下,一抬手,从戚老大手里夺下酒壶,抓起面前的酒碗,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提高了音量:“大哥,您是怎么啦?说句话呀,您是怪巴爷?还是想抱怨俺?巴爷为人厚道,不是心硬如铁之人,杀麻子脸俺没有阻止,因为俺觉得巴爷做得对。麻子脸跟在俺身边十几年,论感情,俺们之间感情不比任何人差,他的脾气秉性俺最了解,寻花问柳、坑蒙拐骗、嗜赌如命,五毒俱全,您放他下山,早晚有一天他会出幺蛾子,所以,俺多次想杀了他,没忍心下手……”

    “不,俺不是这个意思……”戚老大垂着头,大手举过头顶无力地摆动,“咱们上了青峰山,不知是对是错?一切都要听他人指挥,手里没有一点实权。”

    “大哥,咱们以前是一盘撒沙,现在不一样了,加入了抗日游击队,走到哪儿,受到乡民拥戴,兄弟们脸上有光,俺们不后悔,话又说回来了,俺们永远跟着大哥走,无论大哥去哪儿,俺都紧紧跟随。”

    鬼油毛话音未落,梅三姑撩开门帘从外面踏了进来,一股浓浓的酒味迎面而来,呛得她打了几个喷嚏。

    听到梅三姑的声音,鬼油毛连忙从椅子上跳起身来,他可以与戚老大平起平坐,但,对梅三姑有几分敬畏,梅三姑虽是女流之辈,身手不凡,知书明理,并且宽以待人,爱惜兄弟胜似老母,哪个兄弟没穿过梅三姑缝制的衣褂?哪个兄弟没有穿过梅三姑缝制的靴子?

    梅三姑脚步在门口迟疑了一会儿,看着眼前屋子里一片狼藉,她真想发火。

    这间屋子本是一间大队部,也是青峰山上最敞亮的屋子,姚訾顺把它腾出来送给他们夫妻居住。

    进门右侧有一个锅灶,锅灶后面有一堵墙,墙中间有一个灯窑,一盏煤油灯放在灯窑里,到了夜晚,点着煤油灯,灯光会把整个屋子照亮。这个时候是白天,阳光穿过了窗户投在屋里,照得一切锃光瓦亮,南墙根窗户下有个大火炕,炕下面有一张长方形的桌子,桌面是一块破门板,四条腿是四根木桩子。

    桌子上有两盘下酒菜,一盘是萝卜咸菜,一盘是煮花生米,一壶酒,两个吃饭的碗做酒碗。

    酒水在桌子上四溢,滴滴答答顺着凹凸不平的桌子角流淌到了地上,踩在戚老大和鬼油毛的脚下。

    戚老大双手抱着头,胳膊肘拄着桌子,用力过大,桌面有点倾斜,前面的两条腿翘了起来,花生米在桌子上“稀里哗啦”滚着。

    梅三姑走近桌子,把翘起来的一头摁下去,而后绕到戚老大的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她的心颤抖了一下,眼前这个萎靡不振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曾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自从婆婆死了后,他经常用酒浇愁,他心里有苦,有泪,有后悔。就几天时间,他消瘦了好多,四方脸变成了细长脸,双颊塌陷,颧骨高耸,一双大眼睛黯然神伤。

    丈夫为人淳朴敦厚,没有派头,没有多大脾气,不会吹胡子瞪眼,做事敬终慎始,明面上他是老大,其实他还不如她主事,遇事儿首先找她商量,或者与老三商量。丈夫不怕磨难,更不怕吃苦,从天津卫逃到威县地界,住在霸王墓,他让兄弟们学着开垦山地,自己种粮食,所有的事情亲自动手,亲力亲为,兄弟们都尊重他,死心塌地跟着他打鬼子。如今上了青峰山,他却赡前顾后,多了猜疑,这点上她看不下去。青峰山粮食不多,又是冬季,野菜也没有,八路军游击队把粮食留给了霸王山上的兄弟,不知他们吃什么?

    今天她在山上巡逻了一圈,山上的树皮都被扒光了,摸着一棵棵光溜溜的树干,她的手在颤抖,游击队里有老人,也有孩子,那一些孩子十五六岁的年龄,与她的世军岁数不相上下,她心疼。

    “当家的,大白天的,您又喝酒,咱们以后是正规军,要改掉这一些坏习惯,再说,喝酒不仅伤身,喝醉了会误事。”

    戚老大背过手去,拍拍梅三姑搭在他肩膀上的小手,说:“梅姑,俺,唉。”戚老大醉眼朦胧,大手拍在桌子上,向隅而泣:“俺怕呀……”

    看着戚老大两口子有话说,鬼油毛往门口退了一步,转身想离去。

    梅三姑喊住了他,“三兄弟,咱们是一家人,我们没有话瞒着你,你鬼点子多,一定让你们大当家的振作起来,不能这样消极下去。”

    “是,大嫂,俺也是这样想的,这几天俺让秀才给他读书……只是,只是……”鬼油毛偷看了一眼戚老大,砸吧砸吧嘴角说:“大哥因为麻子脸的事情耿耿于怀。”

    “嗯,他是榆木疙瘩难劈。”梅三姑用手戳了戚老大后脑勺一下,长吁了一口气,又说:“方才,俺路过姚队长屋门口,听到他批评巴爷没有组织纪律性……麻脸这件事姚大队长蒙在鼓里,是巴爷擅自行动,可是,俺与老三你看法一致,巴爷做得对,巴爷大智大愚,深藏若虚,大丈夫怎么能优柔寡断?今儿俺还有事与当家的商量,巴爷想去沧州,俺想把世军交给他,那个孩子性格太懦弱,太善良,缺少智慧,让他出去历练历练……”

    戚老大瞬间如坐针毯,忐忑不安,摇头摆手:“不,不可以,俺不同意,怎么能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一个外人……”

    梅三姑撩起斗篷,坐到她丈夫旁边的椅子上,抓起桌子上的酒壶掂了掂,里面还有大半壶酒,放下酒壶又拿起酒碗,举到嘴边闻了闻,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当家的,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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