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楼望,春山叠 伍.入春来(1)

    层楼望,春山叠 伍.入春来(1) (第3/3页)

   南庐渊憋着鼻子的酸意,轻轻到了一杯酒,端端正正的放在父亲手上。

    帝相大人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酒杯,手臂上青筋毕现。这个男人先前曾翻手为云覆手是雨,然而此刻却竭尽全力应付一个小小的酒杯。

    他终于把这个酒杯递到嘴边,一饮而下,而后剧烈的咳嗽起来,带血的飞沫喷得到处都是。南庐渊这才想起来父亲自打他记事起,从来没有喝过酒。

    于是南庐渊小心翼翼地上前用袖子替他擦拭唇边血沫。这位南商尊贵的帝相大人牢牢地看了他一眼,道:“替父亲取来毯子吧。”

    南庐渊连忙应声,跌跌撞撞地冲进父亲的寝屋,在毯子上看见一块锦帛,歪歪扭扭笔划虚浮却看得出写字人的拗劲来,只有短短的几行字:

    待吾去,与妻合棺,葬之先帝陵旁,位传吾子。

    先帝家臣

    南博雅

    南庐渊心头大震,几乎失魂落魄地抱着毯子冲回花园。那里有个老人趴在桌上,头枕在双臂之间,好似不胜酒力正在酣睡。

    南庐渊含着哭腔,轻轻地碰了碰他:“父亲?”

    然而老人一个不稳栽倒在地,外袍展开,露出那完全腐烂内脏裸露的骇人伤口来。

    南庐渊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死死地抱住父亲,撕心裂肺地嚎哭着,大声叫着“父亲——父亲——”状似疯魔。

    他没有了知觉,只是一个劲的抱着父亲。他感觉有人想将他和父亲分开,但他不敢松手。他知道这一松手,就是永别。

    最后还是小书童分开了他。他失魂落魄地看着父亲被人抬走,听着耳边一阵阵“节哀”,却感觉与自己无关,只是拼尽全力伸出手来,想要把父亲够回来。

    “公子,回避吧。”小书童不敢看他魔怔般的眼神,默默地把他拉住,任他看着自己的父亲被抬得越来越远。

    这个场景,他本该想到的。

    他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噩梦,他以为自己能淡然处之。

    一切都是虚妄。

    他低头看着自己,他的双手、满身,都是父亲的鲜血。

    父亲为南商和他,流干了生命的最后一滴血。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由书童领回房间,又是怎么换好了一身衣服,梳洗打扮干净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街上。

    他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走着,走在拥挤的人潮中,四面的欢笑声将他牢牢包裹。

    每个人都挂着欢愉的面容,而他与他们格格不入。

    他就这么一路逆着人群走着,走到了放花灯的河边。

    他茫然地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坐着。

    今夜满河都是五彩斑斓的河灯,对岸有数不清的父母带着孩童放花灯。

    他突然想到,他从未与父亲放过花灯。

    他突然嚎啕大哭,然而他的悲伤是如此渺小,仅仅湮没在一片欢声笑语里。

    他哭的筋疲力竭,直到再也发不出一点声音,才发现天色早已完全暗了下来,花灯都已经被搭理河道的人捞了起来,河边也没有再多的一个人了。

    只是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花灯,在黑夜里发出一点微弱的萤光。

    他左右环顾,没看到什么人影,于是拿起那枚花灯,看到上面雕刻的一个小小的“斓”字。

    他盯着这枚花灯许久,不知在想什么。

    而后把它的烛芯吹灭,将它轻轻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