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断竹 第三十三章 想如何

    第一卷 断竹 第三十三章 想如何 (第3/3页)

长得,哪儿有不疼爱自己儿女的父母?

    于是这位方员外等到女儿与女婿拜过天地后,颤抖着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几句话道清其中原委,让女婿带着女儿赶紧跑,河神大人若是怪罪下来,他方老儿自作自受,独自扛下。

    本以为女儿与女婿会怪罪他,没想到,老亲家走过来拉着他的手说道:“其实这事儿我们都知道的,不怕那河神来,我们何家祖祖辈辈都是耍刀弄枪的,他敢来我们就敢拼。”

    方家小姐一把掀开头上盖头,满脸泪水的女子哽咽道:“我还以为爹铁了心要拿闺女当那买卖物件儿呢。”

    两家人哭作一团,正此时,一个蓝色长裙,背着一把冰晶长剑的女子突兀出现在半空,说了一句话后便消失。

    那仙女说道:“那河神无意抢亲,你们好好过日子便行了。”

    云端上坐着一位青衫书生,一旁靠着个红衣女子,一抹蓝光重回女子体内。

    离秋水晃荡着双腿,开心道:“多亏他自己与女儿坦诚,否则我怎么着都要教训他一顿。”

    一旁的青年笑道:“哪儿有不疼儿女的父母亲阿?”

    一句话出口,张木流就有些后悔,身旁的女子最恨的,就是她的父亲。正想对其说几句讨好的话呢,女子忽然抱住张木流的臂膀说了一句:

    “回了胜神洲,你陪我去看我阿爹吧?”

    张木流笑着点头。

    云海之上,一位红衣女子取出一张七弦琴,端坐于这仿制的焦尾前,缓缓抚琴,口唱:

    “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

    一旁的男子笑道:“哪儿有秋水美?”

    女子闹了个大红脸,可张木流却不以为然。青年从怀中取出一只镯子,递给离秋水后温柔道:

    “比不上那水岸城里卖的贵重,不过这是我在鲲腹中捡的一块儿璞玉做的。”

    离秋水收起焦尾,一把夺过那碧绿手镯,戴起来发现大小还挺合适的。于是她背对着张木流,故作严肃道:

    “表现不错,继续努力。”

    ……

    瞻部州有两条大河,都是由中部各往南北流去,源头难寻。因为两条大河皆是贯穿大陆,两头儿都是海,河道中却是淡水。

    按理说两人乘船南下,最是省时间,可一路跨洲,渡船都要坐吐了,离秋水打死也不坐船,于是便只能御风御剑,看到景致好的地方就停下缓缓步行,见到些不平事儿,能管也管一管。两人其实都是爱管闲事的,只不过有些事儿也没法儿管,管了也没用。

    路见不平可以拔剑,可拔剑之后呢?就能彻底让这一地安稳下来吗?

    敛溪国后续的事情,张木流当然听说了。举国上下不知斩了多少人,可杀一万人换的回来一条女童性命吗?换不来的。

    人的长大过程何其缓慢,一年才能牙牙学语,两年才能稳步走路,其后的十余年,其实是最能矫正品行的时候。常在身边之人的言行举止尤为重要,大多数都是如此。

    张木流曾在路上听人讲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个母亲常年不在家,父亲在家却半点儿不顾家,被爷爷奶奶照看长大的女子。

    年幼时很懂事儿,知道把好吃的留给爷爷奶奶,知道挣钱辛苦,便从来不愿乱花钱。可在其后来常跟一个比她大的女子来往后,变得不懂事儿了。那时她爷爷已经死了,爹娘完全不管家里的事儿,吃的盐巴都快买不起了,那女子还偷家里留着救命的钱,去买酒与人分食。气得她奶奶不久后便也死了。女子一滴眼泪未流,十五六岁的年纪,跟着个外乡男子离去,怀了那外乡男子的孩子后又被抛弃,她万念俱灰,孤身回到老家,吊死在他父亲屋子前了。

    讲故事的人说,是因为那个女子长大以后,一直觉得人世间很不公平,凭什么别人都有爹娘管着,那女子在爹娘眼中却如同多余的东西,到她死连一顿饭都没为其做过。

    张木流听完故事,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不知怎么评论。过了许久后,他轻轻说道:“的确有关系,可也不全是因为这个。”

    那时的张木流还说不出为何不全是的理由,现在他有些想法,不吐不快。

    背着一把银黑长剑的年轻人,对身旁的女子说道:

    “人之初生,其实善恶难明。后天教化是一定有用的,可不能只教其行善,而是要教人明辨。”

    “年少时,无论为人处事亦或看待这人间的眼光,都是从别人身上学来的。无论男女,二七之后便会有自己的想法,慢慢也会有自己一套为人处事的规矩。若是不能自己明辨,便也是枉然。”

    离秋水说道:“这世间可不是人人都能有个教其明辨的先生,不是人人都是被世间以恶意相待后,依旧愿意以善念对待世间。本该就是他人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待他人。”

    青年猛然顿足,这一问让他再次难以作答。

    就如同韩乘那句“是不是同心者便是同族?”

    也如同莫淼淼问的“既然世间万物皆有灵,吃什么都该算作杀生?”

    红衣女子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青年额头,声音十分温柔:

    “傻子!我娘亲独自一人撑到我长大,我说不定可以以琴入道,可被阿爹一番私欲搅的作罢。这算不算被世间以恶念相待?”

    “伯父被人陷害,捕状贴满一洲,你家乡死了那么多人,你又被人当做棋子,在梦里梦外被人算计不休,这算不算被世间以恶念相待?”

    “胜神洲九泽重现,无数前辈以身家性命化作石像,只为堵住洪涝,他们可曾向人抱怨?”

    张木流摇了摇头,苦笑道:“道理是这么讲的,可心里总不是滋味。”

    一个读书很少的女子,今天给读书不断的青年上了一课。她轻声说道:

    “他们也好,我们也罢,从来都没想过为何如此,只是想着,我想如何。”

    背剑青年笑道:“是啊!善念恶念,如何区别就在于,我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