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竹 第四章 要做那过江龙

    断竹 第四章 要做那过江龙 (第3/3页)

己屋子里好几天没出来。”

    赵长生凑上前去悄悄说:“那应该是被打了!”

    “我说你小子小时候调皮应该赶得上我吧?”

    张木流斜眼看着背剑少年,旁边的赵思思捂着嘴偷笑,赵长生闻言也憋着笑。不骑驴也刮了胡子的张木流看向赵思思投以询问眼神,赵思思想了想后:

    “我爹总是骂长生,说‘你要是赶得上你那个没见过的哥哥一半儿调皮,我都不至于找不到理由打你’,后来娘亲也说,说哥哥小时候那是门前小霸王!只要自家门口过去人,甭管认不认识,上去就要戳人家几剑才罢休!”

    张木流赶紧解释道:“是木剑!”

    那两人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赵思思接着说:“伯父其实都不想打你,天天打都打累了,可架不住你找打啊!你一天出去不是打这个就是揍那个的,人家找上门还把人家再打一顿。所以说长生再调皮也是够不上哥哥你的。”

    张木流破天荒有些难为情,想伸手捂脸,又怕弄醒背上的小丫头,便只得尴尬的笑了笑。

    三人正有说有笑往前走,一匹黑马横冲直撞的冲了过来,一条街上鸡飞狗跳的,直到张木流一行人近前也未见勒马。赵长生皱着眉头等着马冲过来,一手按住马头,马背上的人往前一坠在空中一个翻滚落在赵长生旁边。

    那人一脸嬉笑看着赵长生,又咧嘴看着赵思思,才开口:

    “原来是小王爷与郡主啊?小道着急去见师父,冲撞了二位,切莫怪罪啊!”

    赵思思面无表情看着这个道士装扮的少年,赵长生已经把剑立在身前。

    张木流背上的小丫头揉了揉眼睛,拍着张木流的肩膀打着哈欠问道:

    “咋回事儿啊!怎么一下子这么吵?咦,好些人啊!”

    张木流放下胡洒洒,拉着小丫头的手说道:“没事儿,两头畜生在街上横冲直撞伤了人,给长生拦住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说长安城的畜生也太不安生了。

    道袍少年先是眯着眼看了看张木流与胡洒洒,然后又咧嘴笑了起来,笑的十分阴翳的小道士目光直视着张木流,张木流回报以讥笑,松开胡洒洒的手后走到前方对着那个护国真人亲传弟子说道:

    “与我扮笑面虎?!”

    道袍少年咧着嘴说:

    “想学那过江龙?”

    ……

    剃了胡须的张木流瞧着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赵思思与赵长生兄妹两个分别站在张木流两边,略微靠后些。

    赵思思面无表情看着那个改姓为鱼的少年,自家兄妹两人是从来瞧不上这个美其名曰为求道而弃了凡尘家门的“软脊狼”。其实压根儿就不需要木流哥哥去打他脸,自己和长生随便谁甩一巴掌过去也能让他七荤八素,唯一能让人忍着不出手的理由,无非是他背后站了个越来越名不副实的护国真人而已。

    张木流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远的少年再度开口:

    “在这等我这么久就为了撩一句狠话?”

    少年鱼沾霖有些讶异道:“怎么就是等你了?”

    张木流答非所问:“在这里打?”

    鱼沾霖倒是回答颇为爽快:“都可以啊!”

    “两位还是换个地方吧,长安城可禁不起别古兄与小真人的三拳两脚。”

    远处走来个白衣公子哥儿,长得十分俊美。一边走一边把扇子折起来,到几人近前对张木流与鱼沾霖拱手行了一礼,又转头分别对赵思思两兄妹,叫了一句思思姐,长生弟弟。

    赵长生就要跳起来踹这个讨打的堂兄,那白衣公子躲在张木流旁边苦笑道:“你有完没完,不就是抢了思思姐的一把小刀嘛,这么多年还记仇?”

    张木流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准备起脚的持剑少年才作罢。这位当朝太子倒是没有什么架子,除了长得太好看有些惹打外,暂时还没有让张木流厌恶的地方。

    太子也对张木流回以笑容,转过头看向鱼沾霖时便不再那么和善,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护国真人座下首席弟子,啧啧道:

    “莫是护国真人当真以为自己能在我宋境只手遮天了?或者是觉得我赵氏可欺?”

    鱼沾霖笑着回答:“岂敢岂敢,天下是你家的。”

    太子冷哼一声!方才看似在与鱼沾霖言语交锋的太子赵戮,其实悄悄传音张木流:

    “陈束城拜了先帝遗妃做干娘,现如今是护国真人极力推荐接任霄仇府驻使的人,父皇一时间也是难以下手,还望张大哥暂且忍耐,赵戮日后定会给三位一个交代!”

    张木流心说这两个傻货怎么就直接找上了赵氏,于是传音回了两字:“好说!”

    架也打不起来了,张木流返回去牵着胡洒洒的手继续往前走,也不再与那位大宋太子言语,跟鱼沾霖擦身而过时才与那位瞧着讨打的少年传音道:

    “别着急,我们有的打,你回去先问问鱼梦梦敢不敢让你与我打,输了会死的!太白山那点儿小伎俩也恶心不到我的。”

    鱼沾霖猛然收起笑容,面色有些发白。鱼梦梦这个名字,世上知道之人绝对超不过一手之数,因为知道的人,多半也知道自己师傅的古怪癖好。

    张木流拉着青驴,青驴驮着胡洒洒,左右是轩王府的小王爷与小郡主,几人缓缓离去,那位太子看着鱼沾霖,丝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眼神,走过去拍了拍面容僵硬的少年肩头,淡淡开口道:

    “怕吗?不用怕我知道你怕,因为我也怕啊!”

    ……

    胡洒洒又重新爬到了张木流背上,说是比麒麟背舒服多了。对此张木流也只能苦笑,这小丫头像是赖上自己了。

    其实对旁人而言,都看得出来胡洒洒对这个又换了灰袍的青年表现出的亲近,可也唯有张木流知道,她一定是久违的没这么放肆与人玩闹了,之前种种的顽皮只是想让人放弃她罢了!

    想要让人承认自己,对别人来说很难。想要让人放弃自己,对自己来说很难。

    第一次离开小竹山时,张木流才十三岁,依旧是自小就爱穿的一身黑衣,那时的青驴也还不会人言。大姑姑缝了一个花儿特别多的的百宝囊,里面装的满满的通宝钱。奶奶把斤两比较重的几颗五铢钱缝在了袖子里,说百宝囊的钱就够你路上花了,到了地方之后多花自己的钱,少花别人给的。

    那时的张木流已经练了许多年剑,练的也只是持剑、挡剑、出剑!那段时间的张木流特别郁闷,脸蛋儿煞白的小男孩一天天在小茅屋边儿上抡剑,终于有一天忍不住了,蹲在茅屋后面小声抽泣,那个一脸胡子茬的中年人只说:

    “现在的你还拿不起来剑,等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有能力拿的起来了,再学剑术!”

    出远门之前,最远只走到过小竹镇的少年,也在路上遇到过愿意带着他的一群糙汉子,那群人带着一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少年。那年张木流跟着马帮的商贩第一次到长安城,也在那个叫“游方”的客栈歇脚。之前也路过了许多小城,但这群糙汉子也未曾怎样打扮自己,直到在游方客栈,这群人个个剃了胡子换了衣裳,特别是看到一路跟自己玩儿的很开心的少年梳理好头发,换了一身锦衣,张木流便站在门口看着那群人不知所措。

    这件很小的事情,给向来以为人生而平等的少年一个巨大的讥讽。

    离开长安以后,独自往南而去,少年把缝在袖子里的五铢钱掏出来一枚,买了一身与同龄人相仿款式的衣裳后,这才觉得走路时能把头抬起来了。

    一路上也遇到了很多对那个年龄来说的糟心事儿。与人交谈总想掩饰自己的出身,也编了许多的不切实际的言语讲与旁人听。可其实初涉江湖的少年不知道,他口中的那种人往往分两种,一种是即便其身家不菲,也只会与常人无二。另一种就更简单,常人出没之处,你是看不到第二种人的。

    直到那场大梦之始,少年与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泛舟在彭泽。正是酷暑时节,水面行舟之人颇多,少年看到离自己小船极近的一艘大船上,好像是不同地方的学子在这里游湖论文,各自说了家乡何处姓甚名谁。

    其中有一个说着蹩脚中原官话的青年,说自己于古羌国而来,旁边便有学子讥讽道:

    “古羌?是梁国的一个小县治吗?”

    那名自称吉阿木的青年先是眉头微皱,然后才笑着回答:

    “边陲小国,虽不值一提却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

    船舱里的老人忽然一声哀叹,少年张木流第一次羞愧难当。

    也是从那时起,即便已经入梦的少年在那不知尽头的梦里,学了枪,却从来不敢持剑。他也终于知道为什么持剑一事在麻先生嘴里是那么难的事情。持剑之人若是没法儿与心中那柄剑坦诚,那即便手里拿着的是一把绝世好剑,也只是杀人器而不是剑。

    梦中没有仇池旧地,那个在梦中长大又长大的张木流便说自己是个游侠儿,乡下人!

    梦醒之后,老人用最后一口气对着脸蛋儿煞白眼神空洞的少年说道:

    “岂能尽如人意!”

    张木流扶着船帮看着再无进气的老人说:

    “但求无愧于心。”

    失魂落魄的张木流葬下这位逼着他一梦筑基的老人,骑着毛驴到了洪都城。在一处湖畔的宅子前抬手敲门后,出来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妇人,两人对望着怔怔无言。

    张木流从怀里掏出来一把已经干枯到认不出的葡萄籽儿,梦中死死生生无数次,早把这个年龄该有的稚嫩不知丢在何处的少年,此刻终于寻回一些旁人眼里只是不久前的稚气,积攒了千年的委屈也终于失控,满脸泪水的张木流对着那妇人说:

    “说好了回来与我一起种在院子里的,来年就不用花钱买了,可怎么一走就再也没回来,我都忘了娘亲到底是圆脸还是瘦脸了!”

    美貌妇人瞧着煞白脸上挂满泪水的少年,一把将少年搂在怀里,自己的眼泪一样再也收不住,只是不停的哽咽道:

    “流儿,对不起!”

    张木流与初次相见的娘亲一起过完了仲秋。后来在九月初三那天,美貌妇人给张木流做了一碗面,张木流吃的津津有味。一个偎在妇人怀里的女童,抬头问妇人:

    “娘亲!怎么就有哥哥的面,您的呢?”

    妇人揉了揉女童的小脑袋,看着张木流说道:“从前没法子给他过生辰,我便把这天当作了自己的生辰,替他吃上一碗长寿面后,就好像我还在他身边!”

    ……

    对于背上的小丫头,剃了胡须的张木流其实也很喜欢。在于当初河畔把自己撞飞时并没有觉得“一个俗世书生而已,能拿自己如何?”也在于驿站看见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胡茬子就要惨遭殃及时的眼泪,当时若是没有那几分眼泪,张木流断然只会受那持刀大汉一击后装睡过去。

    终究这个趴在他背上指东指西的丫头没让人失望。

    赵思思在一旁逗弄胡洒洒,赵长生心惊胆颤的在后方牵着青驴,还一口一个青爷,说到咱家之后我用上等的草料伺候您!在青驴一个冷漠眼神后,少年便装作从来没说过什么。

    说是东北角,其实离宫城不远,只不过要以正门出宫再往轩王府上就费劲了。赵长生与赵思思走到前方与门房打了声招呼,老门房看了看张木流,流露着一脸笑意就往内苑跑去。张木流看着门口高悬的“轩亲王府”四个大字,心中同样十分激动。把胡洒洒缓缓放在地上,再拉着小姑娘的手,喃喃道:

    “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