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竹 第三章 莫彷徨

    断竹 第三章 莫彷徨 (第3/3页)

   张木流生无可恋——关键是你别给我弄碎啊!

    此地距长安已经不过七十里而已,但凡有些脚力的人,再如何慢,一天也走的到,何况胡洒洒与张木流一行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不是骑驴就是驾马的。此刻将将日昳,一行人已经远远看到了长安城,到底是一国之都,能与长安城并论的大城极少。

    张木流斜躺在青驴背上,赵长生也终于摆脱了挑担的命运,不知何时寻了一匹马,紧跟在胡洒洒所乘马车之后。胡洒洒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掀开帘子,左一句木流哥哥右一句木流哥哥的,张木流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小姑娘看着那个连胡子都懒得刮的青年,翻了个白眼又撅了撅嘴巴,好像打算再不与其言语,可过不了片刻又撩起帘子对着张木流说一些无头无尾的话。最后实在是没法子了,悄咪咪走到张木流旁边,脸上掩不住的古灵精怪。

    “木流哥哥,你到了洪都,一定记得来我家啊!我给你牵红线,找一个特特特漂亮的姑娘。”

    “你可别把你姐姐给卖了。”张木流笑着说。小姑娘忽然就很不高兴,哼了一声,转身走回马车,还边走边气呼呼说,我姐姐可是很漂亮的。

    看似一副已经漫不经心模样的胡洒洒,心里恐怕早已褪去了稚气,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苦惯了的孩子,也会早熟于同龄人太多,不只是肉体的苦!

    有些事儿对心里的伤害,远不是一句痛彻心扉能表达的。就像是估摸着明天就要问斩,断头饭都吃了,忽然来一个人告诉你可以走了,应该高兴吧?若是设身处地去想,事到临头也只会彷徨,许多想当然的话或者想法从来都是站在看客的立场。

    我以为,终究只是我以为!

    所以躺在青驴背上的张木流,其实心里不怎么高兴,却也谈不上伤心。此后小姑娘的道路坎坷与否,那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不过最起码,不会再像那日渭水河畔,强装出一副刁蛮不听话的样子,让自家护卫讨厌自己。

    自以为配不上旁人的关心,又无力去回报的人,有些人会想着攒着,记在心里,等有朝一日报的起时再去狠狠的回报,这种大多不了了之。还有就是让别人放弃对自己好的,那更伤人!

    马上到长安城了,各地跑商的都会进城歇脚,大城不一定能挣钱,却一定很能花钱。只是出门在外,神州大地悠尔南北,过年回个家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大多数人会去看一眼长安繁华,大多数人也只是看一眼。

    离得老远就看见前方排了一条长龙,估摸着今天是进不了城了,廖先仁带着一众护卫寻了个旷处,已经停好了马车。觉着进不了城的人,都已经各自聚起了小地盘。城墙外其实也是有客栈的,只是进城不得的人早已占满了。张木流一行,一来是无处可住,二来都是修士,露宿也是家常便饭,所以也大都轻松惬意。

    长安西城其实不止一个城门口,只不过只有一处城门口供平民出入。

    张木流把青驴的鞍子卸下来,撤了缰绳任由青爷撒欢儿去,自己回到人堆坐了下来。胡洒洒等张木流坐下,慢悠悠的蹭到张木流身旁。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对着张木流,扭扭捏捏半天才说:

    “木流哥哥,我说的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就我姐姐,那可是洪都城里的才子少爷争着抢着往前凑的,你又这么厉害,又长得还算好看,跟我姐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

    张木流都懒得搭理这个死丫头,只是熬不住叽叽喳喳麻雀儿似的,才缓缓开口:“我有喜欢的人,喜欢了很多年了,以后会一直喜欢的。”

    “哦,那好吧!”小丫头好像为姐姐错过了一个好郎君而落寞了下来。

    张木流伸出手摸了摸胡洒洒的头,转头看向了小丫头的小姨,万千对着张木流笑了笑。

    “洒洒?你姐姐对你很好吧?”

    “哪儿有!她一直很不待见我,特别是后来慢慢长大,她就更加不喜欢我了,谁都看的出来。很小的时候,我能模模糊糊记得她很喜欢我,老是偷偷带我出去玩儿,为此没少挨我娘亲的板子。”

    胡洒洒低着头,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回答着张木流的话。张木流笑着又揉了揉小丫头的头,问道:“是不是自从那个土宝道人给你下了咒术,你就觉得姐姐就好像不喜欢自己了?”

    “难道不是吗?我害的娘亲卧床不起,害的爹爹舍弃了拼斗大半辈子的家业,她就应该不喜欢我。我记得刚刚被那个老土包子下咒,姐姐抱着我哭了很久,那时候我也小,而且尚未开始修行,只觉得姐姐好伤心。那天以后姐姐总是会很早出门很晚回家,一家人一起吃饭也不说话。后来我生辰,娘亲撑着下地给我做了一碗面,姐姐才对大家都有了笑脸,晚上我想和姐姐一起睡,姐姐却死活都不肯,气的娘亲又病重了许多。那天夜里爹爹把最心爱的一把扇子丢进了荷花池里,拉着我的手在姐姐屋子外面站了好久,然后蹲下来跟我说:‘是爹爹没本事’。”

    胡洒洒说这烟怎么老往我这边飘啊!拿手揉着眼睛。接着又说:

    “木流哥哥,你说姐姐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我,连跟我睡一晚上都不行?我身上的咒术已经解除了,你说我回家之后姐姐还会讨厌我吗?如果她还是讨厌我,那我要怎么做?”

    一连三问,张木流侧过身子用手擦了擦胡洒洒的眼泪,忽然忙抽回手惊恐道,这不会是你的鼻涕吧!胡洒洒顿时恼羞不已。

    “那你知道你姐姐早出晚归是干什么去了吗?你又知道为什么哪怕气的你娘亲病情加重也不让你与她同睡吗?后来为什么你爹拉着你的手在你姐姐房外站了许久,又与你说了那番话吗?”

    张木流并未回答胡洒洒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三个问题。斜对面坐着的万千此刻已经眼睛通红,嘴唇止不住的颤抖着。廖先仁与姜水常也深深低下了头。

    “问问她们吧!你得知道你姐姐有多喜欢你,多想保护你们一家人!”

    张木流起身离开,赵长生立马起来跟着。前面走的青年忽然变了一身青衣,然后缓缓朝着孤零零的客栈去。赵长生不明所以,只觉得前辈好像不开心,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去,前辈突然说了一句:

    “有钱吗?我想喝酒。”

    两人走进客栈要了两大坛酒,与外面其他人一般找了棵树坐在底下开始饮酒。赵长生心里苦苦的,这么大坛酒,能管三天饱啊!可前辈大口大口的,一滴都不舍得洒,自己也只能喝着,还不敢驱散酒气,因为不晓得什么时候,背后站着一头青色毛驴。刚刚想耍的小心眼儿,立即就没了,实在是先前一脚太吓人了!

    旁边不远处也有两个青年坐着喝酒,只不过没张木流这边吓人,只是两小坛子,两人声音还很大,大概是说着往日风流。一个说想当年自己在楼兰那边见过的女子,那水灵、那身段儿。竖看是杨柳抽枝儿,横看是三山拱月。另一个说,你那个不算什么!往东去几千里,再渡海几百里,那处岛上的娘们才正经。那个小嘴儿,保准吃田螺不用筷子,还有那个身上功夫,个个大师啊!

    两人说的津津有味,张木流只是自顾自喝酒,赵长生却眉头大皱。张木流斜眼看了看赵长生,打趣道:“怎么?还不许人家逛个窑子,又不花你家钱。“

    “不是,我总觉得这两个人哪儿不对劲,但是说不上来!”

    赵长生并不介意张木流的打趣,却始终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也没有继续打量对方,反正两个大高手在这里,那可是麒麟啊!

    那两人当中一个黄衣男子忽然起身走到张木流这边,举起酒对着张木流说:“朋友好酒量啊!在下乔玉山,想跟朋友共饮此杯,赏脸否?“

    张木流头都没抬起来,只答了一句不赏脸。那自称乔玉山的也不恼,还做着敬酒状,只是脑袋转回去朝另一个壮实青年说道:“老大,这小子不赏脸啊?”

    那长得异常强壮的青年猛然起身,大步走过来嘴里念叨着好小子,脾气不小啊!要雷哥给你松快松快?赵长生刚刚想起身教训一下这两个不长眼的,可一个蹄子搭在他肩膀上,硬生生把离地的屁股又按回了地上,赵长生话都没敢说。

    赵长生其实没注意到,大前辈这次洒了不少酒水,满脸都是。那个叫乔玉山的,手里还是托着酒坛子,只不过手臂微微颤抖。大步而来的汉子像是非常生气,脸色通红,走到张木流旁边狠狠踢了张木流一脚,然后一屁股坐下哽咽着说:“就这么看不起我们?小竹山就只是你家?我虽然干啥啥不行,可要命一条,谁厉害拿去就是,我怕个鸟!”

    乔玉山终于收回了手,缓缓坐下,拿着手里的小酒坛子,碰了碰张木流一手抓着沿儿,底托在膝盖上的大坛子。

    “怎么?多年不曾见面,大哥二哥与你敬酒都不喝?”

    那个坐在地上的壮实青年也把自己的酒坛子拿起来凑上去碰了一下,又没好气的骂了几句,见张木流无动于衷就又使劲儿踹了其两脚。

    张木流还是不说话,只是单手举起酒,悬着就往下灌,酒水冲刷着脸,顺着下巴去打湿了衣衫,也不知道有多少是酒?有多少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