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观音 十三
玉观音 十三 (第2/3页)
这个案件大致情况的汇报,然后他们就一块儿商量这案子下步怎么搞。正商量不出头绪的时候,安心敲开了会议室的门。
她说:“潘队长你出来一下我有点事情。”
潘队长先说了一句:“你先等一会儿吧。”但他随后还是很快就站起来走出了会议室。会议室外的走廊上没有人,于是他就在走廊上问安心:
“什么事啊?”
安心低了头,出语踌躇:“有件事,我想报告一下,那个人……我以前认识。”
“哪个人?”
“他叫毛杰,就是咱们南德人,家住在劳动剧场的后面……”
潘队长有点严肃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安心躲避了队长的注视:“前一阵,他追过我。”
潘队长吓了一跳,他竭力不动声色,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多久了?”
“有半年多了吧。”
潘队长停顿了一下,眉毛越拧越紧了,他再问:“你是不是和他一直有交往?”
安心张了嘴,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才算符合事实。她张着嘴哑巴了一会儿,终于说:“有。”
“到什么程度了?”潘队长知道他这话问得太严厉也太尖锐了,他不得不稍稍放慢了一下语音的速度,“安心,我这不是过问你的私事,你是个警察,你也知道这是个大案子,如果这里头有什么人什么事牵涉到你,你可千万要向组织上说清楚。”
安心怎么能不懂得这个利害关系呢,她知道她和毛杰的关系是再也不能瞒下去了。她把她怎么和毛杰认识的,以及后来他们的接触,以及后来她是怎么和他中断关系的,都简要地,但如实地,向潘队长一一说了。她并且隐讳地说了她和毛杰之间是有过那种事的,她没直说但潘队长当然听明白了。从潘队长的脸色上,她知道这些事对她的身份和这案子都是很严重的事。老潘没有马上对安心的这段从原则上讲已经有点迟了的坦白做出什么反应,没有发表一句看法。他只是沉着脸,说:“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办公室去吧。今天行动的过程情况要赶快写完,呆一会儿我再找你。”
安心回到办公室,继续写那份诱捕行动的现场情况报告,她是经过犹豫才放下笔去找老潘的。虽然在从乌泉回来的路上她就想到她和毛杰的关系是非说不可的,但知道非说不可和鼓起勇气开口去说还是有一个让人难受的过程。因为她想到,她一旦把这事说出口,她和毛杰的这段秘密全队的人就都会知道了。更可怕的是,铁军也会知道了,迟早的事!
铁军知道了会怎么样?他会对她怎么样?
她不知道,她不敢想。
她本来想向潘队长提个要求的,那就是请他为她保密,给她保住年轻女孩的那点面子,也保住她的刚刚建立的幸福家庭。但潘队长严肃的脸色压迫得她无法开口,她觉得她已经没有权利再提什么要求,她只有回到办公室去,写完那份报告,然后老老实实地,听候组织上的处置和决定。
报告写完了,但潘队长一直没有回来。后来她听到他们——潘队长和省里的处长在会议室里发生了争吵,而市局的干部,似乎充当了调和的角色,但调和的声音常常被对立的双方激烈的争辩淹没。
事后她知道他们的争吵是为了她,省里的处长在听了潘队长关于安心与毛杰的关系的简要汇报之后——这事老潘不能不和上级说——突然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那就是:让安心设法打入毒贩内部,把这个案子的战果尽量扩大。具体方案可以是:比如,让毛杰看到安心也被捕了,然后将他们二人押解到某地去,途中弄点意外什么的,让他们侥幸脱逃,让毛杰带着安心逃跑,去找他们的同伙和老窝,摸清内幕后再将他们一网打尽。但老潘对这个设想马上表示了反对,他说这个方案可以,但执行这个方案的人选不行,所以方案恐怕也就执行不了。他说的执行方案的这个人选指的就是安心。老潘说:安心是个女孩子,还怀了孕,又是个大学生,来这儿一直坐办公室当内勤,从来没干过这种任务。你现在一下子把她推到这么个风口浪尖上去,出了危险怎么办?除了她,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快三个月了。再说,那个罪犯以前一直追她,一直没追到,这下你让那个罪犯带她走,他要提出那种下流的要求怎么办?怎么应付他,这都是问题!
处长被一个级别低于他的基层干部这么直截了当地否定,面子上有点下不来,所以虽然老潘说得有道理,虽然老潘说的关于安心的这些情况他原来并不了解,但他因为面子所以第一步的反应还是坚持并解释自己的方案:“我不是说不考虑我们同志的安全,我们可以在基本保证安全的基础上,小心设计,大胆出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们这个同志进去并不是让她长期潜伏,而是速战速决,一两天的工夫就得把这案子拿下来,一两天的工夫!如果措施到位,我看安全问题还是可以基本保证的。我说基本保证,就是不排除可能会有牺牲。干咱们这行你说保证不能有牺牲、保证人人都安全,这个谁给你保证去!你们南德缉毒大队难道从来没人牺牲过,啊?”
市局的人见省厅的处长话说得既强硬又激动,便也表了个态:“如果是速战速决的话,倒真是可以考虑一下。”他的口气与其说是赞同处长的意见,不如说更多地是劝说老潘别和上面搞僵了,“老潘,这个大学生不是在你们这儿都干了快一年了吗,你看看到底行不行。这案子搞到现在,今天确实是个机会。你看看安全上有没有大的问题。至于那个家伙会不会逼着小安搞那方面的勾当这个问题,我看倒不大可能吧,谁会在逃命的时候想这个事。人的生存需要第一位的是温饱,第二位是安全,先有温饱而后思淫欲。连温饱安全都没有解决的情况下,那个方面不可能有多大的兴趣。”
潘队长见这事越说越成真的了,他成了少数派。公安内部的规矩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又争了几句,口气上已不能像开始的时候那么冲。处长和市局干部还是一通分析解释,他坚持己见也没有用,他就闷声说了句:“你们做领导的,再好好考虑考虑吧。”省里的处长见他的态度如此固执,索性不理他了,转脸和市局的人进一步谈开了细节。老潘脸上挂着情绪,一个人走出会议室抽烟。他对那处长很抵触,就出来抽烟。抽了两口烟,看见队里的一个侦查员从对面的茅厕里出来,他脑子突然转了一下,开口叫住了那个侦查员。
“小王,你过来一下。”
小王过来了,老潘说:“你去队部办公室,叫安心到审讯室把审讯笔录给我拿过来,记了多少拿多少。”
小王说:“我去拿吧。”
“你叫安心去拿,她知道拿什么。”
潘队长吩咐那个侦查员叫安心去审讯室,他看着安心从队部出来,往审讯室去了。审讯室里几个人正在突审毛杰,安心一进去,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那就是毛杰看见了安心。他目瞪口呆地,看见安心突然出现在这间屋子里,并且和审他的人嘀咕着说话,然后他们把前面的审讯笔录整理了一下页码顺序,在桌上磕齐了交给她,她拿了就出去了。他呆呆地看她进来,又呆呆地看她出去,然后,那几个警察接着审他,他们又问他什么他就什么都听不清了。
潘队长的目的于是达到了,他掐了烟,扔在地上,又踩上去搓了搓,把可能还有的火星搓灭,然后回到了会议室。会议室里,处长和市局的几个人正讨论得热烈,方案越来越详细,已渐渐成形。见潘队长进来,市局的人便把他们刚才议的方案跟他说——怎么假装把安心和毛杰一起押到看守所去,路上怎么制造意外让他们逃脱……等等,听起来天衣无缝。而市局的人在口气上,也听得出还是想争取老潘转变态度。尽管老潘在这屋子里职务最低,但他资格老,操作方面经验丰富,而且,执行这个方案得靠他的队伍。所以他们都希望他思想上能通,大家思想一致下面的行动才会进行得顺利。
潘队长听着,没有再说一句反对的话,默然点着头,表示服从。于是市局的人便决定就这么办了,他们马上让人通知老钱他们终止审讯,然后把队里的几个头头都叫到会议室里,布置任务。大家都来了,听市局的人介绍方案,下达命令。不料市局的人刚一开口说了没几句,刚才一直负责突审毛杰的副队长老钱就打断了他:
“不行啊,安心和这个家伙刚才已经碰过面了,他知道安心的身份!”
省里的处长脸色马上变了,沉不住气地叫起来:“他不是不知道吗,怎么又知道了?”
“刚才安心到审讯室去取审讯笔录那小子看见了嘛。”
“取什么笔录啊,谁叫她去的!”
“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想安排她打进去啊,再说安心干这事行吗?”
“怎么不行,你们不要低估了女同志的勇气和智慧,今天你们这个诱捕行动她不也是头一次参加吗,人家干得很好嘛!”
“哎哟,这个任务跟那个可不一样,这个是要她一个人深入进去,孤军作战的素质她有没有?……”
一通互相的争辩、埋怨和指责,但一切都为时已晚,都没有了任何意义。这场戏的导演者——潘队长,光在一边抽烟来着,什么话也没说。那位处长一开始还怀疑地斜了老潘一眼,老潘也装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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