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V3 轩子佩

    POV3 轩子佩 (第2/3页)

复又摘下斗笠,露出一排齐整的光头,有人的光头后,还拖着一小根细小的鼠尾发辫。

    众人换好粟鞨衣装后,其中一人长声呼哨,不多时,天空中鹰啸肃朗,一只身型壮硕的“海东青”盘旋而下,停在那人的小臂上,桀骜地四下盼顾。这些刚刚看起来还是大宁官兵的金羽卫,霎那间已变成了一支精悍的粟鞨猎队。

    金羽卫们分头而动,轩子佩拢起篝火,有人将从崖边流下的山泉一桶桶提来倒入架在火上的铁锅之中,有人攀上石崖隐入林中布设岗哨,举人和刚刚唤鹰的年轻汉子则将十匹马的马鞍一一卸下,用毛刷分别将马身上的汗水刷干,再给马匹饮用了已经烧温的山水,虽说众人所骑的率滨马以忍饥耐劳,皮实扛造而闻名于世,但吕砚凝却仍然要求部下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地给坐骑以最好的照顾。

    轩子佩忙完手中活计,拎着一袋燕麦前来帮二人喂马。

    “田利常,你这海东青又快要换了吧!”

    “是啊,到今年冬天,这只鹰就该放了,到时候还要再向吕大人告几天假,重新熬一只新鹰出来!”

    “好,到时我争取陪你一起去,再带上举人,近两千里的路,三个人去稳妥些。”轩子佩言毕,下意识地举头望了望更北的天空。

    自此处往东北方向再行两千余里,就会看见一泓横无际涯的冰海,冰海之中有一种大天鹅最是名贵,中原历朝历代皇后所佩的凤冠之上都镶有这种天鹅的翎毛。

    因此,无论朝代如何更迭,这大天鹅都是东北边民雷打不动的贡品。而捕获这种珍禽的唯一途径,就是放这种名唤海东青的珍贵猛禽升空猎取。

    千年中,中原王朝与东北边民因这“海东青”爆发过数次冲突,甚至有国祚二百余年的宏伟帝国因之倾覆灭亡……

    “海东青”极为桀骜,猎人将其捕获后要与其连续对峙三个昼夜,不可中断,亦不可换人。直至将鹰身上的野性彻底熬干,这只冰海上空的王者方能对战胜它的猎人俯首称臣。

    不过,“海东青”与人相处的时间不能超过两年,一旦超出时限,鹰身上的桀骜与神骏必将一同消失殆尽,油尽灯枯……

    田利常的家族世居东北,其祖上从粟鞨人处学得捕鹰熬鹰之法,于家中代代相传。这只海东青是金羽卫们行走关外的护身之宝——带着神鹰的猎队,必然是粟鞨人中的“三音哈哈”(好儿郎)!在粟鞨人心中,宁人是无法捕获并驾驭海东青的。

    待战马饮罢温水又饱食燕麦与干苜蓿后,众人将兽皮铺在地上,围绕营火团团而坐,轩子佩将大家事先捣碎的肉砖与炒米混在一起,投进铁锅之中慢慢炖煮。

    小队粟鞨人外出行猎之时向来不用炭火炙烤食物,只吃这种坚如顽石的肉砖以及便于保存的炒米。

    要知道,人类并不是这片莽山之中唯一的主宰者,肉类经炙烤后发出的香味朝四外弥散后,往往会引来一些难以招待的不速之客,棕熊虎狼之属还好说,最怕的是——

    田利常与举人等几个年纪小的,此刻正盯着一名面貌相对英俊的金羽卫发出坏笑,举人笑着笑着,突然夸张地伸出双臂朝坐在身边的田利常抱去,田利常则拿起一小块未煮的肉干顺势塞进了举人的口中……见此情景,金羽卫们纷纷大笑了起来。

    “关鹏举,你说你当时若是从了该有多好!”

    “是啊,在这东北地界难得见个女人,既然是母的,你还管它是人还是人熊作甚?”

    “那之后你小子肯定夜夜后悔吧!”

    “你们就会说这些风凉话!若不是本大少英俊,能引来母人熊吗?人熊皮孝敬给千户大人后,千户大人赏赐的银钱大家伙可是均分的,你们既已花了本少爷的钱,便不能再这样嘲笑我了!”

    被众人打趣的那名金羽卫名叫关鹏举,在去年暮春的一次巡哨中,关鹏举离队下马出恭,一只发情的母人熊悄悄从背后摸来,紧紧抱住关鹏举欲将其掳走,这人熊一物,八分像人,两分像熊,身高八尺,长毛覆身。粟鞨人称之为“阿尔犸斯”,意为迷失之人。

    此物诡谲残忍,力大无穷,在山中连大虫都对其避让三分,但其数量却极为稀少,即使是生活在密林深处的粟鞨人,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鲜有睹其真容的机会。

    但是关于发情人熊掳人的传说,却同时在大宁边军和粟鞨营寨之中广为流传。

    据关大少回忆,当时自己被一双毛绒绒的臂膀从身后紧紧抱住,直冲口鼻的腥臭之气熏得他几欲昏厥,慌乱之中,他从腰囊中随便抓起一物向身后喷吐腥臭的源头怼去,哪知这一怼之下,身后竟传出了一声惨叫,环抱自己的臂膀也立时松脱,他趁此机会方能得空大声呼救。

    众人闻讯而来后用火铳将人熊击毙。勘验尸首时大家发现,原来那个在危机时刻拯救了关大少贞洁的物件,乃是一块肉砖......坚硬的肉砖崩坏了人熊的一嘴尖牙。关鹏举方能得以脱险。

    自此,关鹏举便有了一个诨号——“金羽肉砖将”。。。

    肉砖在翻滚的泉水中渐渐软化,众人用贴身的粟鞨顺刀(短砍刀)将其在岩石上进一步砸松,方才慢慢地放进口中咀嚼,味同嚼蜡的一餐后,篝火旁逐渐响起了低沉的鼾声。

    “还行,都睡着了,没一个怂的。”轩子佩待众人熟睡后,轻轻起身来到石壁顶端,替下了岗哨。

    “九死一生”“虎口拔牙”......类似的词语在他的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飞速旋转,但是,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个“活”要是干得漂亮,今后几年大家都可以过安生日子。换言之,在这个当口,这个“活”要是不干,大麻烦离他们也就不远了......

    东北金羽卫历来有个传统,就是“干活”之前,于细节处从来不去多做算计,在情况瞬息万变的雪原丛林中,千算万算都不如随机应变。

    这片响彻林际的鼾声说明,与其去忐忑地思考恐怖的未知,莫不如多睡一会以便多养出几分精力来。

    日暮时分,众人重又策马没入了莽林,如此这般向东北方“夜行晓宿”了十余日,算来已经远远超出了大宁边军哨探的活动范围后,众人方才改为于日间朝西南方向大大方方地策马前行。

    就如粟鞨猎队一样,众人在林中时而策马射猎,时而纵鹰翱翔。粟鞨猎歌悠扬辽远,久久回荡在马队上方。

    金羽卫们不时会与其他的粟鞨马队偶遇,双方均不以为怪,互相致意后便一同结伴向前徐徐而行。越往前走,路上的粟鞨马队就越多,一队队人马逐渐汇成了一支人数近千的庞大行伍,人喊马嘶穿林而过,相熟的队伍在行路时经常会合为一部大张旗鼓地进行围猎。

    一众金羽卫混杂其间,泯然众人。

    这日傍晚,在清河的“凹”型河湾处,一座杂乱的城寨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雨季已过,夕阳融进并不湍急的河流中,给城池披上了一层三面翼护的金色链甲,这座小寨城方600余步,外层的木寨由高约两丈的松木搭建,将城中那座夯土小堡紧紧拥在怀中。木寨与土堡之间,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地窝子。

    “这就是野鹤城!一座属于野鹤粟鞨的城寨。打盘古开天辟地起,直到不久前这些粟鞨野人才堪堪学会了结城而居......”轩子佩一边系腰带一边抬起下巴,朝不远处的那片人间烟火努了努嘴,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

    “哎~总旗哥儿此言差矣!东北的土著先民在盛唐之时就已经开始筑城了!据史书记载,他们在这片冰原中甚至造出了一座堪比长安的壮美城池,只不过......

    后来被镔铁国付之一炬......日后若是得了闲,我真想去林间寻访一下该城的遗迹,说不准,还能起出些古董珍玩来!

    寻常盗墓贼不敢进老林子,粟鞨人又不识货,那里的宝贝肯定不会少!怎么样,过阵子和利常一起去冰海畔捕海东青时咱们顺带着去寻访一下吧......”举人已率先系好了腰带。按照章程,即便是像现在这样,二人在远离诸人的林间出恭,也应该用粟鞨语交谈,但举人说着说着,就又不自觉地切回了汉语。

    “得!得!得!别想那么远!先把眼巴前的活计干好再说吧!”轩子佩用马鞭敲了敲同伴的额头。

    “你若是再敢说汉话......”

    “你能把我怎么着?一刀砍了我?还是把我调出‘夜不收’?求你了!快些把我调走吧!老子当年可是要去西南镇抚司享福的人......”

    举人虽然嘴硬,但狡辩之辞却是用粟鞨语所说。

    二人重新上了马,朝野鹤城的方向并辔而行。

    暮色渐浓,陆续抵达的粟鞨部众在广袤的空地上,环绕着城寨搭起了一圈皮帐。一些心急的粟鞨人早已燃起了篝火,将白日里沿途射猎所得的“飞龙”野雉、野猪、狍子等猎获架在炭火之上慢慢炙烤,一袋袋劣酒在火堆之间往来传递!

    “你看!我宁公特粟鞨出虎水部的汉子个个海量!”

    轩子佩一手拿着一根微焦的野猪排,一只手冲着举人竖起了拇指。此刻,举人正在和一名野鹤粟鞨的青年汉子比拼酒量,二人各捧一袋劣酒仰头牛饮,那野鹤汉子显然酒量不济,不多时就被呛得连声咳嗽。

    近两日的旅途中,金羽卫小队与这队野鹤粟鞨部众联手射猎,斩获颇丰。此刻两队人马杂坐在篝火旁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直如多年挚交一般。

    “太好了!这次就连宁公特也来了这么多兄弟!我活到四十三岁,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和宁公特及咸州的部众一起驰骋射猎,把酒言欢!”一名壮汉搂着轩子佩的脖子感慨道。

    “是啊,你们野鹤和咸州征战多年,现在马上就要和解了,野鹤有咱们粟鞨最美的姑娘,咸州有粟鞨最强的汉子,两天后,这最美的姑娘和最强的汉子就要搬进一个地窨子中了,咱们粟鞨各部,也就是一家人了!”轩自佩同样以兴奋的语气感慨道。

    再过两日,便是八月二十七了,在眼前这座野鹤粟鞨首领的居城,野鹤粟鞨贝勒之妹,有粟鞨第一美女之称的野鹤·虹溪将与咸州首领“野牛皮”之弟,有粟鞨第一勇士之称的“小野牛”举行大婚。

    野鹤与咸州两个互相征伐多年的仇敌也将在婚礼之上重归于好,为见证这一空前盛况,不仅咸州与野鹤各部纷纷有勇士到场庆贺,就连宁公特粟鞨诸部也受咸州之邀翻过巍峨的盖马大山,千里迢迢地赶来观礼。

    金羽卫小队冒充的,正是宁公特粟鞨出虎水部。奇怪的是,几百年来一直明里暗里在粟鞨各部之间挑拨是非的大宁朝辽镇驻军,却对此事不发一言。摆出了一副放任大家结盟修好的态度。

    “等咱粟鞨人今后不再互相打仗了,我们野鹤的骑兵,再加上他们咸州的步卒,还有你们宁公特的勇士,咱们联合在一起就再也不用怕高鲜人了!到时大家一起从我们野鹤出发,不多时就能抵达高鲜的朔、汉二道,哈哈哈......”说道这里,野鹤壮汉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仰天大笑起来。

    “何止不怕高鲜?就连大宁的边军也不是咱们的对手!”

    轩子佩这话说得既真诚又豪迈,野鹤壮汉也被他的豪情所感染,再一次为“远道而来”来的好汉斟满了盛酒的葫芦碗。

    “宁公特勇士果然彪悍!对,只要咱们联手,大宁边军也不是对手!这些年,我们野鹤被大宁边军强逼着东征西讨!打韦兀人!打咸州!甚至连自己的兄弟部落都得照打不误!多少好汉子就这样白白地死掉了......等咱们抢完高鲜,接下来就要去抢大宁!”

    “对!抢大宁!”轩子佩仰头将葫芦瓢中的劣酒一饮而尽。劣酒如寒霜般冲破了熊熊燃烧的篝火,将轩子佩激得打了个冷颤。

    “这个活要是没干好,用不了多久,他们的铁骑,就当真会在大宁境内四处窜扰了!”

    成败与否,全看我们这几名兄弟了......

    坐在阴影处的关鹏举悄悄投来了一个眼色,轩自佩轻轻颔首,关鹏举随即不动声色地离开篝火,将自己隐进了幽深的夜色。

    “喝酒!今天咱们先用这酸马奶酒与野葡萄酒委屈下肚肠,待日后掳掠归来,再一同生起篝火,用高鲜的高粱烧酒、大宁的各色美酒犒劳我等的赫赫战功!”

    举人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酒囊,听着他的祝酒辞,轩子佩不由得暗自皱了皱眉——即便是用粟鞨话,举人也逃不掉这文邹邹的臭毛病。

    这一场夜宴直开到凌晨时分方才渐渐散去,皮帐内、小河边、草地里,各部粟鞨勇士彼此枕藉,横七竖八地醉倒了一地,发出雷鸣般的鼾声。晨曦下,关鹏举披着朝露回到了金羽卫的皮帐里。

    “如何?没什么岔子吧?”吕砚凝悄声问道。

    “没问题,一切照常......“关鹏举冷静地回答。

    “啧啧,声音中满是疲惫啊,想来昨夜关兄一定是累着了!”田利常笑嘻嘻地打着趣。

    “姐夫,如果事情顺利,千户大人肯定会如约帮她从中斡旋吧!”关鹏举没有理会好兄弟的调侃,直直地看着吕砚凝的双眼。

    “放心,姐夫知道你的心意,区区小事,对咱金羽卫来说算不得什么!”吕砚凝轻轻地拍了拍关鹏举的肩膀。

    一时间,帐内众人均是默然不语。

    辽东金羽卫中,关鹏举的身世最为坎坷。他的外祖父是辽镇边军的一名游击,二十余年前,一队入寇的野鹤粟鞨汉子回程途中顺手打破了一个边军的烽燧墩,将守墩兵丁杀死后,掳走了墩内的几名女眷,关鹏举尚是少女的母亲那日恰好来此烽燧墩做客,因此一同被掳。

    粟鞨部落多如牛毛,关鹏举的外祖父苦苦找寻近10年,方才弄清了女儿的下落,此时,关鹏举的母亲已经与当日将自己劫走的粟鞨骑士结为夫妇,而关鹏举也已经七岁了。

    相认后,关鹏举的母亲不愿离开与自己感情已深的粟鞨丈夫,但思虑之下,还是将孩子送回了外公身边。

    关鹏举被外公接回后不久,父亲的部族就在大宁边军及兄弟部落的联合打压下不得不离开故地,举族向东迁徙,多年颠沛后,最终与高鲜国达成协议,成了一支守护在高鲜边境,抵挡咸州粟鞨入寇的雇佣签军。

    关鹏举外公取关鹏举父亲野鹤粟鞨瓜尔江氏之谐音,在布政使衙门登户籍时给外孙报了一个关姓,为了让孩子精忠报国,便仿效前朝大将,为其取名鹏举。

    随后,外公又多方活动,最终在关鹏举15岁那年给他谋了个推恩金羽卫小旗的职位。并亲自将外孙送至吕砚凝麾下当差。吕砚凝的夫人是关鹏举的表姐,二人不仅是同袍,还是姻亲。

    粟鞨血统的金羽卫,这关鹏举乃是独一份。

    关鹏举18岁那年的初冬,偶然在一次巡哨途中从狼口里救下了一名粟鞨少女,惊魂未定的少女依偎在关鹏举的怀中,却越发感觉自己的恩人竟如此眼熟。而恩人看自己的目光中也充满了疑惑。

    “莫不是你!|”

    “竟然是你!|”

    关鹏举救下的这名少女,竟然是其幼年的玩伴——野鹤·鸿溪。二人幼年时曾一起在野鹤城旁的小溪中捉鱼,一起在开满野花的向阳山坡上嬉闹,还曾与其他小伙伴玩那过家家的游戏。

    时隔多年,二人再次重逢,共骑一马,顶着萧萧而下的碎雪,朝野鹤城方向徐徐而行。17岁的鸿溪已经被公认为野鹤第一美女,而粟汉混血的关鹏举则是金羽卫中数得着的英俊后生。二人时而忆起童年往事,时而聊到现今的生活,时而轻轻依偎默然不语。

    野鹤城的炊烟,终于还是从地平线处袅袅升起。关鹏举将鸿溪抱下战马,离别之际,鸿溪的浅吻伴着雪花一起飘落在了关鹏举的脸上......

    “成败与否就看今晚了!诸君可否愿与我并肩而前?”吕砚凝的目光深邃平稳,看不出一丝波澜。

    “愿与大人并肩!愿为圣上尽忠!”众金羽卫一齐轻声答道。

    “好,今夜我与子佩、鹏举于主寨起事!利常、举人在马厩策应,萧关客、桑空林、金卓散在城外各处广造声势,沐秦声居中救援!只要主寨火起,各人便可自行便宜行事!”

    “得令”

    “鹏举,你现在悄悄带上利常和举人去密室准备家伙。其余弟兄抓紧时间休息,日落前分批去密室取货,事毕后于城北天星峡汇合,不要忘了咱金羽卫的铁律:不成功,便成仁!临阵退缩、胆怯被俘者,皆以通敌谋反论处!”

    白日里,又有部分粟鞨部众陆续抵达了野鹤城,城内部众杀猪宰羊,为今晚的结盟宴和明日的大婚庆典做着准备。

    正午时分,一座高大的皮帐在城外竖起。

    “是真金家族的战旗!咸州的真金家族到了!”看着在皮帐顶端迎风狂舞的獠牙旗,城外的欢呼声瞬间响彻云霄。

    人们知道,这次盛会中的主角,咸州粟鞨真金家族族长艾森阙洛·昌安率领次子小野牛、幼弟昌觉现已抵达野鹤城。

    一瞬间,獠牙旗在野鹤城上空卷起的喜气点燃了粟鞨人心头的熊熊野火!

    咸州、野鹤、宁公特......我们应该是族人啊,为什么要当仇敌呢?百余年的互相征伐后,这种说不清的感觉开始在粟鞨人心中同时萌发......

    等不及日落,性急的粟鞨人就已经开始了狂欢。欢呼声此起彼落,一浪高过一浪。直至将太阳撵下山岗......

    轩子佩将一个精致的小弩并十支弩箭装进腰间的皮囊之中,他低着头走出营帐,穿过城外欢腾的人群,来到了城寨之中。木栅内,一圈圈低矮的地窨子杂乱地环绕在主寨四周。

    据古籍所载,东北先民世居于坟冢之中,与先人尸骸共处一室。之所以会有这种讹传,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所住的这种房屋与坟墓过于相似——建屋之初,要先向地下挖掘五尺,再用树干搭建出类似于帐篷的墙壁,树干之间的缝隙则以泥草填糊。虽然外形有碍观瞻,但在东北长达五个月的冬季里,这种形制的建筑却是最为保暖的。

    与城外喧嚣的河畔相比,城内的行人反而不多。一阵凉风从清冷的城内吹过,轩子佩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刚从抚奴城出来时天气还热得很,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三下 、一下 、一下 、四下,他有节奏地敲着一间地窨子的门,门“吱”的一声打开了。一人手执短矛站在门内——是举人,室内昏昏沉沉,一股怪味弥漫其间。

    拾阶而下,只见一具尸体歪倒在墙边,咽喉处有一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创口很新鲜,似乎仍在不住地喷吐着血气。

    夕阳从小小的窗口透入,照在尸体空洞的脸上,此人生前年约三十有余,粟鞨的鼠尾头明显是新剃的。一个小物件从门前飞至轩子佩手中,不用看他也晓得,这是辽镇边军哨骑所佩的腰牌。

    “白日里就看见了这厮,没发现有同伴,总时鬼头鬼脑地在屋旁窥探,但为了保险,刚刚才骗过来宰掉的。”举人顿了顿手中的矛杆,轻描淡写地说道。

    “好,放在这就行,就算是一处上给粟鞨人的眼药!”轩子佩将腰牌重又塞回了尸体怀中。

    “你看,这些家伙够不够你们在主寨处使用,配这玩意太麻烦了!我这一天从早干到晚,也没做出来多少......”田利常将一个小皮包递了过来。

    “够了,主寨内有松明火把,我用不了多少,一会给萧关客他们多带些吧!”轩子佩掂了掂皮包,小心地背在了肩上。

    “一会我们在主寨得手后,你俩要先等一下,听见城外乱了,再去动马厩!这样效果会更好些!”轩子佩忍不住又多叮嘱了两位小将一句,方才转身朝外走去,经过举人身边时,二人轻轻地击了下手掌。

    深秋的黄昏转瞬而逝,几步的功夫,轩子佩就从夕阳跨进了黑夜。

    主寨就在前方,和低矮的地窨子不同,这里却是一处高大的所在,三丈多高的红松一根接一根围成寨墙,比城墙还要高出一丈有余,遇有战事,这主寨就是一座压制周边的高大箭塔。据鹏举得到的情报,这座寨子平时并不住人,主要被粟鞨人用作宴饮议事之用。

    “寨墙上值班的听着!贝勒爷有令,今夜开恩,不用你等值守了。贝勒爷说了,今天全粟鞨的勇士都在咱们城内外守卫,任谁也攻不下咱们的城寨!你们也一起下去喝酒吧,莫要让咸州人、宁公特人把咱们瞧扁了!”

    轩子佩沿红松寨墙上的便梯攀上寨顶。微微露头朝上方喊道。喊罢便头也不回地原路而返,隐伏在城角的阴影处。

    “呼呵!|”寨顶上旋即响起几声欢呼。三名守卫欢天喜地地从便道溜下寨墙,小跑着向城外赶去。

    待众人走远,轩子佩复又从容地登上了寨顶。寨顶开有几扇天窗,从中可以清楚地看清寨厅内的情况,主寨长宽各三十步,三十余方木桌摆放其间,这些桌子均是用整个的大树墩子加工而成,一桌可坐上七八个人,此刻,参加结盟酒宴的众多部落首领尚未进寨落座。

    寨厅中央支着几口大锅,十余名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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