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天涯旧恨 黛蛾长敛

    第七十六章 天涯旧恨 黛蛾长敛 (第3/3页)

    你也应该知道,为了不走到今天这样的路上来,我们也是费尽心思。”

    他希望能够引起儿子的话题,但是,儿子依然冰天雪地冷漠。

    “虽然,形式上没有像你一样正面去找,私下尽我们所能,也在寻找小零。希望让我们有个致歉的机会,你能恢复快乐的生活!”

    “快乐?!”余尾生嗤之以鼻地讥讽地苦笑。“难道你们不知道?欢娱早已随流水离我远去了?

    你们都学识渊博,难道不知道有因就有果的道理?

    你们说过天衣无缝!结果如何?还狡辩什么呢!亡羊补牢又有什么用!”

    “孩子!做了就有用。

    你不要把自己逼到死胡同,你看武打片上,无论从前多么的立于不败之地,受伤的斗士就会力不从心地大打折扣。只有,具备了战胜对手足够的力量,才能够随心所欲!所以,你不该自己损耗自己的能量!”

    “我是血肉之躯,不是钢铁制作。我没有办法满足你们所有想要的!

    既然得了大头,就该得意地去一边享受。”他含泪地苦笑。

    他知道,儿子对于他们的感情已经不是什么闲愁暗恨的了。但是,他依旧希望尽力弥补一些,“发生了的事实,抱怨、后悔都已经没有意义,只有想办法往好的方面去做。

    蕊儿让我带回去吧!不然你太辛苦,孩子也…..”

    “想要我的命,就把她带走!”他几乎怒吼。

    *

    “李长官,请您行个好吧!

    俺也不是那种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犟牛筋,不是不想交税。说实话,谁又不想落个好名声呢?您看看,俺实在是拿不出来啊!

    您也知道,俺那病歪歪的当家,不但撑不起这个家,连自己的身体都撑不起来!您说,俺是不是不能不管?几张小孩子的嘴巴也不能不给口吃的吧?

    您看,就靠这个小店铺转换几个钱儿,养活一家老小!

    您看看,这快要空的架子,眼看就要断货了!可是,进货的钱至今还没有一点着落呢!这些天来,我就愁得吃不下,睡不着的了!

    虽说收税是好事儿,这肋巴骨上剔肉,也不能要人的命呀!”沈大嫂双手无助地揉搓着打着布丁的衣襟愁苦地哭诉着。

    “沈大嫂!我也知道你的难处。可是,我也有一本难念的经!我的头上也压着一把难以挪动的上方宝剑!我一家老小肚子的饥饱,也全靠我这张嘴、这双腿了来填补呀!

    我也不求什么模范,什么先进,什么晋级,什么升官!只求能交差啊!”饱经风霜的老收税员也诚恳地倾倒苦衷。

    “柴儿!过来一”沈大嫂扯起哭泣的嗓音,向后门的柴扉小院子里面喊。

    “妈妈!”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急巅巅地跑过来,站在门口,一手扶着一边门框,瞪着骨碌碌的大黑眼睛打量着屋里的人们。

    虽然,衣衫破旧,皮肤黝黑,头发杂乱不整洁。但是,不论从五官方面看,还是身材和精神头上讲,这孩子绝对是一个若人疼爱的孩子。如果生在富裕人家中,脱胎换骨,一定是一个令羡慕的英俊少年。

    “柴儿!把你的钱拿来好吗?”母亲艰难地说。

    “干什么?妈妈!”孩子透亮的大黑眼睛警觉得瞪地更圆溜了。

    “孩子!咱得让这位伯伯回去交差。拿给妈妈好吗?”母亲心疼地望着儿子。

    “妈妈!那可是我小姨给我的学费!”听到要拿已经到了手的钱,孩子像被惊雷击了似的,震惊地张大了嘴,定定地望着母亲。

    “妈妈知道!我去给你们老师求求情,请他们再给宽限两天,有了马上送去。”母亲伤痛地望着儿子。

    “妈妈!我不能每次都迟交学费!”孩子眼泪汪汪地渴望着妈妈一会儿,扭头就逃。

    “柴儿!”沈大嫂惊慌失措地想去拦阻,一时忘了门口的台阶,一只脚一扭,突然,一条腿猛然跪在了地上。

    拼命逃跑的孩子听到母亲摔倒的声音,立刻停住了奔跑的脚步,转身急忙飞跑回来。

    “妈妈!”惶恐而心疼地想搀扶母亲。

    憔悴的母亲扶住门框咬着牙艰难地站起来,首先低头看了看膝盖处的裤子,惋惜地深叹了一口气。

    “怎么样?妈妈!”孩子关爱地问。

    母亲扶住柜台一瘸一拐地走回到屋里,失魂落魄地坐到磨得光亮的木墩上。

    “妈妈!流血了!”孩子不知所措地蹲在母亲的膝盖前,心疼、害怕而焦急的说。

    “就这一条能见人的裤子,又要补补丁了!”母亲痛惜盯着被磕破的裤子叹息。

    长久被贫困包围,使她没有想到自己流血的伤口,首先揪心的是自己唯一一条可以充当门面的裤子。

    也许,在她的意识里,这个家和她的家人才是最重要,为了应付遍体鳞伤的生活,她已经没有了应该关爱的自我。这种高尚的情操不是出自于为了名利,也不是为了报偿,而是从灵魂深处自发自涌出来滋养亲情的甘泉。

    在她来说,疼痛是自己可以忍受的,可以不用支付要命的金钱!皮肤破了,也不必用挤不出来的票子来弥补,自己可以再长上。可是,这裤子却不会自己合上口子,恢复了原貌!而生活中面子和钱一样,都是硬的!

    “妈妈!您打我吧!”孩子泪流满面,懊悔地低下了头。

    母亲心酸的泪水也流淌了出来,“孩子!你让妈妈怎么办呢?妈妈也不会变钱呀!

    我也知道你很想上学,才狠狠心,咬咬牙,没有让你跟着小峰他们出去打工!还有你爸爸,你不要爸爸了么?”

    “妈妈!我拿给您!我一定全拿给您!”孩子哭泣着站起来,“当我小姨给我压岁钱的时候,我简直高兴得睡不着觉,心想:我终于不再歉帐,能够挺着胸膛地走进学校了!”

    孩子呜咽地说着,泪水涟涟地跑了出去。

    来买食盐等生活用品的零子鹿,望着眼前的这一幕,早已让泪水画花了脸。她咬了咬牙,用干裂的手抹了抹泪水,拿出衣兜里纸笔,递给收税员:“多少税款?”

    收税员颇感疑惑打量了她一会儿,怔怔地看着她,迟疑地说:“十元零捌毛。”

    零子鹿心里油然泛起一股酸楚,联想起商厦有时用一个红包,或者一桌高级的饭菜就可以免去几万甚至几十万的税款,余家气派堂皇的别墅,霍家那奢华的舞会,还有宽广平坦高速道路上飞驰的那些高级豪华的轿车……在她的眼前不停地交叠闪烁飞舞着。

    但是,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离这里似乎比到火星上还要遥远。这简陋低矮的小石屋,这粗糙廉价的商品,这为生存而愁苦哭泣的眼泪,这为学费蹂躏地千疮百孔的幼小童贞的心灵,这为生活翻山越岭历练的沧桑无奈的眼神……

    这种苍白颜色占主导地位的情景才是最真实,最切近的。一样的,也是她无力改变的!

    就像城里人需求这里纯净的阳光,清澈的空气一样,这里缺少的是金钱。眼前这关系着两家人温饱的十几元钱,却如泰山般地矗立在他们面前。

    感慨的同时,零子鹿也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刺疼伤感。受伤以来,她很少接触世人,即便是目不识丁单纯陌生的山里人。即使躲不开碰到一起,她也只是傻傻地一笑而过。

    但是,时间与地点依然没有改变她善良的心性,今天,她似乎忘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心里只有一个辛酸的意念:帮帮这些可怜的人们!

    她艰难地又写下几行字,眼神微妙地颤动了一下,恳切地望着收税官:“很显然,沈大嫂一家的困境不可否认。您重任在身也很能理解。能不能麻烦您帮帮忙费心打听一下,有没有免税的国家政策可以优惠到她们这里。”

    收税员惊讶地望着穿着与思维完全不相称的零子鹿,呆呆地看了很久。

    在那双焦渴、期求的眼睛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他低下了头,叹息到:“老实说,每次下来收税,我都是狠了再狠了心,硬了再硬了头皮,咬了再咬了牙。

    这穷乡僻壤的,哪里都不好收税啊!每次看着这可怜怜巴巴的乡亲们,我都希望自己是百万富翁啊!

    我常常在心里说:要是我有多余的钱多好啊!可以替他们垫上。为此,我把我唯一的嗜好抽一棵旱烟的习惯也改了。

    我也不是没少往这方面搅脑汁。可是,也可能是因为喝的墨水太少,或者没有本事,实在没有找出好办法!”收税员无可奈何地说,“真盼望国家这颗大太阳早一天照耀到这些贫困的山区!”

    零子鹿认同而感余地向仁慈的收税员用力地点了点头,同情而无奈地叹了口气,把身上仅有的六十元钱放到柜台上,指了指盐和酱油,又写一张字条给孩子:留下你的学费!剩余的钱先存放这里吧,以后再来拿东西。

    孩子扑腾一下跪到她的面前,泪流满面,“谢谢叔叔!我一定好好学习!”

    抹了一把眼角酸热的泪水,零子鹿用力把孩子扶起来,含着鼓励的微笑用力地点点头。

    她离开了火热的生活,冰雪把她心中的火苗压灭。对她来说,就目前的状况,做个冷漠无情、事不关己的人更适合,她也很想对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但是,事实上她还是很难做到。就像结冰的大海,表面冰封一块。但是,下面依然是痴心不改的海水。一叶知秋,她那一颗易感善良的心实在没有办法让她做到对于一切都无动于衷。

    也许,因为她本来就属于这个阶层,脑海里,闪现着他们身陷困境中的滴泪画面;肺腑中,翻滚着同他们一样苦辣蛰心的滋味。

    本来,如果不是面临如此需要金钱的境地,在她的意识中,就是一座金山摆在她的眼前,她清澈的眼睛也不会发出贪婪的光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