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月下昏黄灯如昼 第三十六章 此夜寂寥几无声

    第一卷 月下昏黄灯如昼 第三十六章 此夜寂寥几无声 (第3/3页)

接些水来,你母亲病情万不可耽误。”李鹏程说完话语,又径直往外走去。

    李鹏程脚步稍急,只顾去寻找盆桶接水,却浑然不顾脚下。行的两步,刚踏出屋门,便被脚下汉子绊倒了身体。李鹏程顾不得许多,从地上慌忙爬起身来,径往外跑去,李知宇还未来得及走出屋门,李循礼便已经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李知宇站于门前,进退无所,独自沉思彷徨。忽然身后一人轻轻拍了拍自己肩背。李知宇转头看去,只见温知良捻着颌下长须,目光飘渺,他良久轻声一叹,从怀中取出几枚银针,又掏出一个用纸包住的包裹,递给少年说道:“等我行针走穴已毕,你在撒下些许药粉敷在二人伤口之上。”

    温知良话语说完,不待少年回答,便蹲下身来,剥开了那王世腾二人的长衫,将手中银针插入二人大陵、曲择多处穴位。行针走穴已毕,他又伸手轻拍了拍二人肩背,过得片刻,王世腾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淤血,神情较之先前苍白此刻却也红润许多。至于另外一个军汉,只是手指微动,口中呢喃,听得却不真切。

    李知宇见二人已有动静,快速打开纸包,手忙脚乱的将药粉尽数敷在了二人伤口之上。温知良见少年一股脑的撒完了所有药粉,笑道:“不是自家的东西果然不心疼啊。”

    “这一副药粉所用药材多达五种有余,有的生长在峭壁之上;有的深藏在溪谷之中;有的逢日光正盛之时方可采栽;有的却需寒冬腊月药性才是最好。你这小子如今全部敷在二人身上,且不说我药材珍贵,就你如此用法,于二人反倒稍有害处。”道士捻须轻笑。

    李知宇听完温知良话语脸色一红,这自己方才只听得温知良说用药疗伤,却没有顾及许多。此刻听温知良所言,这副药粉极是珍贵,那自己所为实在有些暴殄天物。可回想温知良对自己二人欲行火焚之刑,用他些许药粉却又算得什么,念及此处,少年神色依旧不解,仍有些许愤恨之色。

    温知良见少年脸色由红转白又转得意,心中也只道这小子颇为有趣。至于李知宇此刻腹诽却是不闻。

    待敷过药粉,二人脸上稍有痛苦之色,嘴中轻吟。过得片刻二人的脸色才转为柔和舒适。李知宇心中寻思,初时敷下这药粉想必是药性颇重,二人神色这才如此,至于后来舒适却是这药粉药效极佳,止住了二人疼痛这才如此。李知宇微微颔首。

    温知良见少年轻轻点头,淡然一笑,又走入了屋中。行得两步,来到了李循礼母亲床头。见妇人神色稍缓,心中这才放下心来,走的片刻又去瞧了瞧王世腾二人,这才又进到屋中拿着一个缺了一条腿的板凳坐定。

    李鹏程气喘吁吁的跑到河边,拿出自己刚刚从废墟中寻到的一个破桶打了大半桶河水又急忙往家中跑去。本欲找大路而走,可四周流民匪寇以及那些溃逃的军士成群结队,专以打劫附近居民为生。若是碰到单个行人从此而过,不说没命,脱层皮却是少不了。

    李鹏程既惦记妻子安危,又害怕横遭劫匪只得加快脚力从小道绕行。行的许久,劲力自是不足。又加之白天一天辛劳耕种,这来回奔波之苦极不好捱。汉子累的气喘吁吁,汗如雨落。无奈之下,只得找到一块略显开阔的地方歇息片刻。

    夜色深幽,人声寂寂。

    李鹏程歇息片刻,待体力稍有恢复便又往家中赶去。走得半个时辰,不知是上天怜悯还是菩萨保佑,这一路走来,居然无甚匪徒流寇半路打劫,李鹏程脸上稍显平日难得一见的喜色,只是疾行,还哪有心事观看周围光景。

    李知宇守在两个军士身旁,一则怕二人再有差错,伤痛反复;二则此刻屋中温知良来回走动,李知宇对温知良心有抵触,巴不得眼不见心为净,故而守在这两个军士身旁,以观后况。

    “将军,你的...我...带回来了……”那受伤颇重的军汉断续言语,混杂在这幽寂夜色中让人不寒而栗。尤其是说话语调,既有愤恨又有哀痛,但更多的却是痛入骨髓的悲伤。

    李知宇不明究竟,什么将军,什么你的我带回来了。这汉子莫不是昏迷之中依旧觉得自己身在行伍之列,还在沙场浴血,与子同袍。

    李知宇心中想到此处,心中又多了些伤感。回想自己以前所读诗书,大有边疆写意,万夫莫当的豪迈壮阔,只觉得那黑云压城,铁骑奔袭千里而御敌于国门之外甚是壮阔风流。但如今自己短短一日之间,所见所闻与史料诗书大相径庭。这铁骑催城固是豪迈,刀斧相击确实热血,可庶民百姓如同草芥;孤苦老幼恰若浮萍,身无所依,性命悬于他人之手,这滋味想来就不好受。少年摇了摇头,这种经历他不想遇到,同样也不想他人遇到。

    李知宇独自沉吟,这受伤军汉又断续说道:“我潘然...不负将军。虽是草民入伍,但我....潘然大好头颅,岂能给你蛮夷之国,蕞尔之邦。”李知宇听着潘然断续呓语,心中一动,似乎有所触又无所触,只是心中热血沸腾片刻,除此之外,也别无他物。

    温知良此时起身给那卧榻上的妇人扎了一回钢针,见妇人苍白脸色略转红晕。温知良这才伸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轻声道:“气血已通,只是缺少药材调理。过得旬日怕又反复。这....可如何是好?”

    李循礼闻言撇过脸去,悄然伸袖拭下了眼角的泪滴。从他记事以来,母亲形象便一直只存留于床铺之上。回想以前两国联姻修好之时,陇海郡作为于吴越商旅必经之地,那时家中尚未殷实,虽无管弦呕哑,但亦有诗书以寄余兴。

    在自己年幼上学期间,每每闻声而起,除去学堂路程耽搁,就是陪在母亲床前递汤送水,端茶送饭。那时自己只是以为母亲偶感风寒,气血衰弱,故而常年不离床褥,可一晃十余年,母亲依旧躺在卧榻之上,全凭汤药保得性命。若不是温知良时常送些丹药奇珍,恐怕母亲这吊着的一口气也保之不住。

    李循礼想起往事愈发伤感,跑出屋门,靠在门前的木梁上轻声呜咽。

    李知宇听着那军汉断续说完话语,正欲转身去屋中告知李循礼出来观看二人状况。可一转头,却见到一张满是泪水的脸庞。李循礼轻声抽泣,两张手掌紧紧捂着脸颊,努力不使自己发出声音。可往事上头,犹挂心间,又岂是人力可为,人力可挡。

    李循礼轻声抽泣,少年站立一旁,略微有些手足无措。若是自己打扰,不说李循礼心中如何想法,自己对这滋味虽不说感同身受。但那日赵树理一袭白衣出山林,自己苦追而不得的感觉,此刻想来,心中仍有一种不知名的痛感。那种天地崩塌的感觉,如若不是至亲至爱之人离去,又如何体会得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