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粮
运粮 (第3/3页)
“娘,没事儿,还算顺利,没出什么大事。”许健林被娘的神情给打动了,乖乖地坐在娘的身旁。
“你看你娘,妇人之道了吧,两千多里的行程算得了什么,咱许家的列祖列宗可都是海边长大,浪里淘生活的主儿,谁没经得起风浪?”许家陆有些动情,“就拿你爷爷说,十八岁就使上了三桅大木船,在咱们石梁镇可是头一回,那可威风了。”
“到辽东运粮,瞒天过海的,得担多大的风险,往后这苦差事,咱可不干了,谁爱去谁去。”许金氏心疼儿子的安危。
“话不能这么说,男子汉大丈夫就得担当,运粮这么大的事马虎不得,五、六万受灾人口,不运个十来趟,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许家陆确实心中有数,佟县令早跟他说了,要他为民做好事,好人当到底,救民于水火,怎么能半途而废,见死不救呢?
“来、来,管家,也给健林倒一杯,我们爷儿俩要好好庆祝一番。”
“爹,我不能喝酒,你又不是不知道。”健林急了。
“是啊,老爷,少爷从没有喝过酒的。”卜管家也在一旁帮健林说话。
“从没喝过酒怎么就知道不会喝的?”
卜尚仪一看老爷当了真,便不敢再犟了老爷的意,只好给健林倒了一杯。
“来,健林,不经过大风大浪,难成为一名好舵手,能把这十六条船齐刷刷地给我带回来,就是你本事了,爹替你高兴,许家祖上也增光,喝了这杯酒,在爹眼里,你可就是大人了!”
“好,喝。”许健林也学着爹的样子,端起酒杯,先往东面的地上洒下几滴,然后一仰脖子,咕嘟灌下肚去,一股辛辣之火气呼地由胃里窜到咽喉,健林强忍住,复又咽下肚去,却扭头咳了起来,等咳过三五声后,方才平息下来,眼圈洇了泪影,两腮通红如彩霞。
“快吃口菜压压火。”许金氏忙着把菜往儿子的碟子里夹。
“娘偏心眼儿,自打哥一回来,眼里没旁人了。”女儿的话让许家陆震了那么一下,回过头看她,翠枝早撅起了小嘴在那儿吃醋呢。
屋里的人被许翠枝的话给逗笑了。
“你个丫头片子,娘有多疼你,给你做了多少好吃的,光吃昧心食。”许金氏也乐的跟女儿斗嘴,这二十多天里,幸亏有女儿跟在自己身边叽叽喳喳的,才减轻了一些对儿子牵挂。
“哥,你说给我带东西,现在也不见你拿出来,人家等的黄瓜菜都凉了,你八成是忘了吧?”翠枝还得理不饶人了呢。
“哪儿呢,哥记住了,小心地在船舱里放着呢,只因今天事太多,忘在船上了,明天一定给你带来。”健林盯着妹妹的脸看了两眼,心下暗想,幸亏给她买了呢,要不,还不得闹出多大的事来。
“哥,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翠枝刚及十六岁的年纪,对一切陌生的事物特别感兴趣。
“既然小姐这么感兴趣,我去码头上帮健林少爷把东西取回来不就是了,省得小姐惦记。”管家卜尚仪笑哈哈地说。
“哪还要劳驾你去跑一趟,吃过饭后,我去东盛茶馆喝茶,顺道就给带回来了。”
“来,来,再喝一杯。”许家陆打心眼里高兴,就像过节一样。
“老爷,就少喝两杯吧,健林熬风克浪的累了二十多天,头晕体乏的,哪还能耐得住这些烈酒。”许金氏心疼儿子,护着不让喝。健林也不胜酒力,只要不薄了父亲的面子,喝一点就可以了,也不想多喝。
“好,好,你们吃饭吧,卜管家,再给我上一杯,我要喝个痛快哩。”
“是。”
一家人正在吃着饭,一群人大踏步地走进了,家陆正对着门口而坐,一抬头,与进来的人对了个正着。
“二叔好,二娘好!”
“二伯、二娘好!”
这进来的是许家陆大哥家的健龙,三弟家的侄子健海、健涛,三兄弟一般高,数健涛小一些,刚十八岁,身子略显清瘦些。
“嗳,怎么都来了,是不是有什么集体活动呀?”许金氏问道。
“刚回来,先过来看看二伯二娘。”这四兄弟在一起,健涛最小而嘴巴最甜,说起话来讨大人欢喜。
“来,来,坐下喝杯酒,也给你们压压惊,算是接风好了。”
“二叔真会节省,接风有在家里摆席的吗?前街悦海酒庄有现成的,哪还用这劳什子。”健龙在这哥四个当中年龄最长,二十六、七岁,孩子两岁了,与二叔走得最近。
“健龙,你不在家里好好抱抱孩子,还跟这帮小屁孩东跑西落的,小心你媳妇在你娘面前告你的状。”许金氏也拿健龙开玩笑。
“我娘总向着她,媳妇不看孩子还娶她来干什么。”健龙堵气的样子。
“嗳,话不能这么说,媳妇也是个人嘛,娶她进门不是一定要人家干什么,人家好歹也是个地主家的小姐,总归要人疼要人陪的嘛,再说,人家拼了性命给你许家生了孩子,既要照顾一家老小,还得惦记着南朝北归,人家容易吗,健龙媳妇可是这石臼镇上一等一的好媳妇,不能亏待人家。”
“是啊,是啊,大嫂子人可好了,知书又达理,对人也好。”健林也在一旁插话。
“二娘,我也没怎么着啊,怎么这一进门就开成了一个批斗会啊,说好了下趟运粮我就不去了,呆在家里陪媳妇好了。”健龙急了,脸都给憋红了,一屁股坐下来,摸过一个茶杯,咕嘟灌了一口茶水下去。
“没这事。”许家陆出来打圆场,“健龙可是一把弄船的好手,在许家船队里头可是一个定海神针,辽东运粮关怀到我们许家的身家性命,可由不得胡来,健龙媳妇也是个好孩子,你们要好好相处,相儆如宾,为兄弟们树立个好榜样。”
三个小兄弟都拍掌大笑了,健龙也不好意思起来。“二叔,酒我们不喝了,都在家里吃过饭了,等健林兄弟吃过饭,我们去喝茶聊聊。”
“我吃饱了,我也要去。”翠枝把筷子一放说道。
“嗳、嗳,翠枝妹妹你可去不得。”健海有些老成,黑着脸摆着手说道。
“咋的了,出海运粮你们去就罢了,怎么茶馆喝茶也不让我去呀?”翠枝有些语无伦次了。
“不、不是,茶馆那地方,翠枝妹妹去了怕是不合适。”健涛话说的有些牵强。
“茶馆怎么了,难道你们是去干坏事?”翠枝腾地站起身,振振有词道:“那我更有责任去监督着你们,回来好给龙大嫂子报告。”
“嗳哟,真是越描越黑,你们爱咋想咋想好了。”健龙有些哭笑不得。
“那就让翠枝跟你们一块去吧,也不要玩到太晚,尽兴就回来。”许家陆笑呵呵地说。
“二伯就是娇惯翠枝妹妹。”健涛嘟囔着。
“怎么?小哥你不服?”翠枝撅起小嘴,欺到健涛身旁。
“爹、娘,我吃饱了,我们要出去了。”健林站起身来,抹抹嘴唇轻声说道。
“行,不要玩太晚,早回来歇息一下,明天活也不少。”
“爹,我们记住了。”
“好喽,我们去喝茶了——”翠枝欢呼着一下挽住了健涛哥的胳膊。健涛不情愿地趔趄着身子随了她出门去了。
“可别把翠枝这孩子给惯坏了,女孩子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你倒好,尽由着她性子,都十五六岁的大姑娘家了,也不知道个好歹。”
“没那么严重,树大了自直,过几年出嫁就好了。”
两个人在八仙桌前喝了几杯茶水,看看卜管家指挥着众丫环把堂屋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洗了手脚,便移烛去卧房的炕上说话。
“这次健林他们能顺妥地运粮回来,真是菩萨保佑的好,月前在青阁山云阁寺菩萨前许的愿灵验了,明天我想去寺里还愿。”
“明天是几日?”
“初三,三月初三。”
“怪不得,正逢青阁山庙会,你是想去赶庙会吧?”
“拉屎扒地瓜两道理,再说也一个多月没回家去看看俺爹了。”
“想去你就去吧,我反正没工夫。”
“回回你都说没工夫,俺爹待你不薄吧,自打俺娘过世这五年来,你上过几次门?倒像没有这门亲戚似的。”
许家陆就着锃亮的红烛随手翻着一本发黄的书,许金氏则在炕脚的炕橱里叠摆着一些衣物。
“说哪里话,哪回不是大包小包地让你捎着,再说我不是有事情吗?渔行里还在开仓放粮,船也要上沪找工,实在脱不开身。”
“真是自作多情,谁要你陪着我去,有健林和翠枝作伴,你就呆在家里吧,上回健林没回去,他姥爷就问起了好几回,这次说什么也得让他去,再说要他到光明寺去抽个签,看看他的婚姻动了没有,都二十三岁的人了,也没个主心骨。”许金氏喋喋不休,只要一说起一双儿女,就有说不完的话,操不完的心。
“两个孩子愿不愿意去还不一定呢。”
“老头子,这事你就不要再打拦草板了,就算说下大天来也得去,难道你不急着抱孙子?”
老婆子的这一句话正戳中了他的要害,天下哪一个爹娘不希望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但好事不要太急,健林可是一表人才,还愁娶不上媳妇生不出娃?真是杞人忧天。
“明天的事再说吧,我们睡吧。”许家陆收起书本,宽衣解带钻进了被窝子。老婆子也停下了手中的活络,悉悉挲挲地松了脚上的棉线带子,努力地仰起脖子解开脖颈下的大襟扣子,卟地吹灭红烛,睡下了。
黑暗里许金氏不无惦记地轻声说道:“这么晚了,孩子们还没有回来。”
“都憋屈二十多天了,让他们好好玩玩吧。”正说着,一只大手摸到了她的胸口。
“干什么?”好似不情愿似的。
“想好事呗——”一把把老婆子搂到怀里,早上下其手忙活开了……
“死老头子,不是一直喊累吗!”
“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