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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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车驾驻跸涿宫,京师遥遥在望,许维奉旨以内阁名义传谕各省督抚对李侍尧一案应如何定罪发表自己的意见。这件谕旨写得婉转周折,细加体察,很可以从中窥见乾隆的内心世界的隐微。

    谕旨的开头自然要交代大学士、九卿从重改为立决的意见,下面一段文章最不易做,因为它要合理地解释为什么大学士、九卿核议已定的结论还要破例交发督抚们去讨论,这实在大耗许维的脑力,辛苦了足足一整夜,才写出足以体现圣意的文字,头发想白了三根:

    “李侍尧历任封疆,在总督中最为出色,是以简用为大学士,数十年来受朕倚任深恩。”

    短短三四十个字,字字千钧,实为开脱李侍尧的张本。

    下面转入李侍尧贪黩营私,婪索下属,盈千累万的罪款,是为第二层意思。这一层语气严厉,让人感觉到皇上对李侍尧绝无偏袒姑息之心。如此写的妙处在于向天下臣工表明,皇上大公至正,胸中并无成见。

    许维笔锋一转,回答为什么破例让督抚们参加讨论。这第三层意思在通篇谕旨中占了最大篇幅。从李侍尧既然不足深信人手,进而说“天下督抚又何能使朕深信乎?”并举出已经物故的直隶总督杨景素,说”近又闻杨景素声名亦甚狼籍,但其人已死,若至今存,未必不为又一李侍尧也”。许维扯这么远目的是让督抚们以李侍尧为戒:“各督抚须痛自猛省,毋谓查办不及,幸脱法网,自以为得计。总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触目警心,天良俱在,人人以李侍尧为炯戒,则李侍尧今日之事,又未必非各督抚之福也。”这样一过渡,就很合乎逻辑地把李侍尧案与各省督抚勾连了起来。

    下面第四层意思是许维想要写的核心内容,让各督抚对李侍尧一案表态:

    “所有此案核拟原折即著发交各督抚阅看,将和坤照例原拟之斩候及大学士、九卿从重改拟斩决之处,酌理准情,各抒己见,定拟具题,毋得游移两可。”

    这几句话说得最含蓄。究竟和坤拟的斩监候合适呢,还是大学士、九卿拟的斩决合适?御旨中强调要“酌理准情”,要“各抒己见”,还要露章“具题”(即不准用奏折密奏),不得“游移两可”。

    一句话,许维代笔的御旨中字字句句都在鼓励督抚们要勇敢地把不同意见公开发表出来,只要有一个督抚讲出了他急于想听到的"真心话",事情就不难转圜,不仅李侍尧得以绝处逢生,皇帝也可以"公道自在人心"迂回地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事态的进展大出乾隆意料之外,这"一个督抚"竞不是皇帝心目中笃定的湖广总督富勒浑,而是安徽巡抚闵鹗元,看来聪明人不止许维一个。

    最先遵旨具题的是离京较近的直隶总督袁守侗、河东河道总督李奉翰、山东巡抚国泰和江苏巡抚吴坛。他们的意见都是赞同大学士、九卿所拟应从重"速正刑章"。

    乾隆心中虽有不快,但是他们的态度都早在意料之中,于是在他们的题本上分别批示,“三法司知道。俟各省督抚题覆到齐之日再降谕旨。”

    接下来是护理陕西巡抚的陕西布政使尚安的奏覆,他义形于色地说:

    “奴才伏思李侍尧深受皇上天恩,至优极渥,自应洁己奉公,力图报称,以为各督抚之表率,乃竟逾闲荡检,贪黩营私,至于此极!实为天下臣僚所共骇共愤,尚书和坤等拟以斩候,固属照例办理,但李侍尧历任封疆,数十余年且蒙恩简用大学士,更非寻常受恩深重者可比,自应如九卿所拟,从重改为斩决,以申国宪。”

    看到此处,乾隆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尚安不过以布政使暂时护理陕西巡抚,何以急不可耐,哓晓陈奏?况且李侍尧究属朝廷大臣,虽负恩获罪,也轮不到两司所当核议。当即命军机大臣传谕申斥:

    “尚安由部院司员不数年间用至藩司,伊只当循分自勉,候朕加恩,岂可如此热中欲速,竟思超升督抚乎?”一盆冷水把个误会主子意旨又热中逾等升迁的奴才泼得周身寒彻。

    紧接着尚安奏覆的是乾隆期待已久的湖广总督富勒浑的明确表态。

    富勒浑在遵旨用题本奏覆的同时,又给皇帝写了一件奏折,令乾隆大失所望。令人火冒三丈的是这个不可救药的浑蛋事到临头又变了卦,他竟敢奏称:

    “大学士、九卿以李侍尧赃私累累,仅拟斩候尚觉罪浮于法,从重改拟斩决,请旨即行正法,酌理准情,实亦罪所应得。”

    可怜富勒浑和他的幕僚们反复推敲谕旨中“酌理准情”四字的深意,结果还是把主子的真正用心揣摩错了!在这场事关前程荣枯的政治投机中,富勒浑一念之差,随大流站在了主张从重立决的绝大多数督抚一边。

    当李侍尧一案落幕之际,乾隆明降谕旨,在回述江南时召见富勒浑询问李侍尧案一节之后,申斥富勒浑说:

    “富勒浑何妨直抒所见,乃于朕前既已为李侍尧乞恩,又复随众从重定拟,封疆大臣受朕委任深恩,岂宜前后两歧若此?”结果以富勒浑自异其说,命交部严加议处,此是后话。

    富勒浑失之交臂的邀功取宠的良机最后让聪明伶俐的闵鹗元轻易摭拾而去。

    精敏过人的闵鹗元反复推敲谕旨语气吞吐,揣摩皇上意指所在,最后终于认定,所谓酌理准情、各抒己见,不得游移两可云云,实乃诱导督抚提出与大学士、九卿所拟之罪不同的意见,否则皇上本可以圣衷宸断,或依议立决,或干脆改为斩监候,又何必花几个月的时间让几十个封疆大臣七嘴八舌去讨论呢?

    为确保万无一失,闵鹗元思考再三,还是决定先不用题本,而是具折奏覆:

    臣遵旨细心推勘,平情核议,查李侍尧以大学士办理总督事务,受恩至深至重,乃贪黩行私,赃迹累累,大学士、九卿拟请即行正法,不特问之李侍尧应知罪无可逭,即臣等亦无不怵目警心,刻刻以李侍尧为戒。惟是李侍尧既有败露之案,而杨景素复有狼籍声名,凡属臣工筮簋不饬之事诚如圣谕,不能保其必无,且李侍尧历任封疆,其办事之勤干有为,实为中外所推服。设庸碌者以善于掩盖而幸脱法网,勤能者以猝经败露而决不待时,其情似稍有可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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