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蝼蚁亦有英雄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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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蝼蚁亦有英雄胆 (第1/3页)

    风吹雨打一个月,日子我已经快习惯了,就跟我当初去码头搬货一样,每天累得骨头都快散了,但至少过的很踏实,但麻烦永远自己会找上来,这些日子村里要开批斗大会,我自然是要上台的,他们还要给我一顶高帽子,但被批斗的不止我一个,这儿附近的小地主还有几个,老的都死了,小的都出来受罪,还有几个镇上的人也被抓来了。

    批斗大会也就被骂几声,我多灾多难的年头都过来了,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等批斗大会结束,我扯住几个镇上来的投机倒把份子,对他们问,“你们的孔镇长最近好吗?”

    “还在牛棚里关着,腿都被打烂了,快活不了了。”一个黝黑的男的左顾右盼,见没人盯着我们,赶忙告诉了我。

    我低下头没说话,心里乱糟糟的,庭韵没有死在日本人手里,当年国民军炮轰苕溪河,也没把他炸死,现在却要死在牛棚里,他死的憋屈!我知道,说不定哪天我也被关进去劳动改造了,会跟庭韵有一样的命运,可我不怕,我活这一辈子,妻子儿女都待我不薄,怎么死已经不重要了。

    虽然我也有遗憾,但人生哪有十全十美的,干干净净地来容易,想要轻飘飘地走,难!

    果不其然,等到秀珍能够干点轻活了,我就被关到牛棚里了,咱们这牛少,猪圈倒是不缺,我被扔了进去,弄得一身猪屎,那里臭气熏天,夏天更是苍蝇环绕,蛆虫都在脚边爬,能在那里活下来,都是命硬的人!

    我的命不算硬,但我的瘸腿救了我一命,一年发大水,夜里不停地下雨,猪圈里更是被水淹了,我们这些人白天刨地,晚上累得倒在稻草上就呼呼大睡,水从头顶的稻草上滴下来,也当没感觉!但有人来了,把我们叫醒,喊道,“发水了,快跟我去坝上,那都快塌了!”

    大家都是跳起来,走慢了少不得一顿挨打,可我腿瘸,那人看着我刚刚拿起拐杖,不耐烦地说,“动作利索点,大坝上看不到你,明天有你好瞧的!”

    那人说完就跑了,我走到外面,看到水都涨到大家屋子里去了,大雨还在哗哗地下着,我向着洛舍镇西边的大坝走去,走得急了,脚底一滑,噗通摔在了水坑里,就是这时候,我感受到了地在颤,我抬起头,西边传来隆隆的声响,大水淹没了苕溪河,宽阔的大河瞬间被填满,等冲到镇上的时候,水势大减,但依旧一个浪头淹了整个镇子。

    我被水冲出好远,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一棵树,我望着电闪雷鸣的天空,又望着地上轰隆隆的洪水,我笑了,老天终于发怒了,冲干净了世道!

    大坝崩了,牛鹏里的人除了我无一幸免,我知道,活着永远比死难,我熬过了那个年头,那是老天眷顾我!几年过去了,我躺在猪圈里奄奄一息,苍蝇飞到我的脸上,我的腿得了风湿,常常感觉里面扎进了钉子!我活得苟且,像一头畜牲,像我这样狼狈的人不少,寻死的更是不少!

    但我相信闹剧迟早会收场的,鬼子跑了,国民军跑了,自家人同室操戈又会维持多久?所以我得活下去,我年轻时干了不少混蛋事,但我不至于被批斗,我得活着,看着那些人悔悟收摊,过来给我道歉!

    在闹剧收场之前,有一年是最不寻常的,在一九七六年,村头的大喇叭告诉我,周总理走了,后来朱委员长也走了,毛也走了,每一个伟人的离去,都会让人痛哭一场,他们在外面哭,我像是一头狼一样在猪圈里,冰冷地望着他们,他们有他们的哀伤,我有我的不幸,我也明白,是这些伟人造就了一个属于我们的时代,我无论如何也该挤下一滴眼泪!

    我不哭,并不是我狠心!是我经历过太多的苦难与沧桑!

    我知道,世间的悲痛是数不尽的,鬼子入侵的时候,多少人家破人亡,国民军撤退,多少人妻离子散!在这片古老的大地上,半个世纪的硝烟,让这片本应载满欢声笑语的土地满目疮痍,横尸遍野,一具尸体是一个家庭的不幸,一场战争是一个民族的不幸!半个世纪的硝烟,足以刻入史册,为人类警钟长鸣!

    我不是心怀民族,敏慧教给我的知识不足以令我达到和庭韵一样的境界,我只是在悲天悯人,我的心不是炮弹,不是铁打的,不是铜铸的,看见人死了,我也会怜悯,怜悯英雄的逝去,就像蝼蚁感叹月亮的阴晴圆缺。

    还有唐山大地震,当广播里说唐山化为废墟,死去的人数不胜数的时候,我也会躲在猪圈的角落里,回想前些日子猪圈里的余震,幽幽的叹口气,说道,“那些人可怜呐。”

    这种怜悯只是短暂的,人要为自己活着!我只是一个平凡的人,我有自己的不幸,我会在深夜的时候,独自蜷缩在猪圈,咀嚼属于自己的哀痛!

    折腾到这,我的大半辈子也算过去了,似乎连苍天也累了,所以他给了我一个太平的晚年,他最先做的,是平息了一个国家!在一个泱泱大国面前,每个人是卑微的,微不足道的,但就是我们这样卑微的人,跟随着我们的领袖创造了一个时代,而当领袖溘然逝去的时候,另一个时代又在萌芽!

    这场闹剧终于收摊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在一天天减少,而我也被从猪圈里放了出来,我是幸运的,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活下来!可命运不可能一直眷顾我,当我一瘸一拐回到家的时候,秀珍坐在床上给我补旧衣服,燕儿守在灶头后面,她们知道我要回来了,所以都在为我忙碌着!

    燕儿给我做了糠团子,我还没来得及吃就已经晕在了门口。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了,燕儿给我洗过身子,身上的猪粪都给擦干净了,但身上还有一股臭味,我爬起来靠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身体,无奈的苦笑了一声。

    秀珍在旁边哭了,我身上都是伤痕,还有几处溃烂又愈合的地方,那里都是毒虫咬的,被我挠烂了,我以为伤口会发炎致死,但老天就是让我吊着一口气活着!

    我已经不像人了,秀珍靠在我的边上,她用手给我整理头发,对我说,“子霖,你的头发全白了。”

    我看着满脸皱纹的秀珍,我摸着她冰凉的手,如鲠在喉,过了半响,我才说道,“秀珍,为难你了。”

    秀珍转过头用手掩着面哭了,为什么有些人的命可以这么苦?天道若存,何不睁眼?

    燕儿给我们拿来了糠团子,这已经是家里最奢侈的粮食了,我拿过一个,咬一口就咽了下去,燕儿看到后,说,“爹,慢点,这东西吃急了肚子疼。”

    我看着燕儿,这个丫头长大了,她看了我手里的糠团子一眼,连忙看着秀珍,说,“娘,你也吃一点,你身子弱。”

    我对燕儿说,“你也去吃,我和你娘会照顾自己。”

    燕儿低着头说,“爹,我不饿。”

    我被关在猪圈里十几年,这个丫头还是一点没变,跟当年跟我下地挣工分的燕儿一样犟,我对她说,“燕儿,这个家还得靠你撑着,我身子还弱,要修养几天,你不能把自己饿坏了。”

    燕儿点了点头,她抬起头,说,“爹,我要下地去了。”

    这丫头连糠团子都没拿,就拿着锄头跑了,我拉住秀珍的手,说,“燕儿年纪也不小了,该给她找娘家了,我们这样拖着她,是会耽搁她一辈子的。”

    秀珍守在我身边,提到燕儿的婚事,秀珍不说话了,半饷,她叹口气说道,“家里穷不说,也没人敢娶燕儿。”

    我攥紧了拳头,我知道,我成分不好,万一哪天又闹腾起来,女婿还不得陪着我一块受罪!我放下糠团子,说,“那就也找个地主成分的,燕儿又勤劳又漂亮,人又懂事,放在以前,媒婆已经把我家的门槛踩烂了!”

    秀珍眨眨眼睛,现在早已不是从前,但她听我的,这件事就算定下了!晚上燕儿回来,她要去做饭,我让她等等,先把嫁人的事跟她说了,燕儿低下头摆弄着两只手,一声不吭,半饷,她抬起头对我说,“爹,算了吧,我舍不得我娘。”

    秀珍听到这话,捂着鼻子哭了,我看了秀珍一眼,不解地说,“嫁出去了你又不是不回来,想看你娘还不简单。”

    燕儿低着头,我知道她犹豫不决,村里的姑娘都嫁人了,唯有她还在这陪着我们两个老头子老太婆,可嫁人是一辈子的大事,耽误不得,但她知道不能走,她一旦嫁出去,这个家就没人扛起来了,她犟得很。我脾气来了,对她骂道,“你不嫁,咱黄家的血脉就没了,就是外面的乞丐,你也得嫁出去!”

    燕儿低着头做饭去了,我这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但我想来想去,必须把燕儿嫁出去。过了几天,我已经能下床了,我拄着拐杖走到码头,想要去看看那还有没有活着的老朋友,但都没了,走的走,逃的逃,死的死,最让我惦记,还是庭韵,我知道他死了!

    我要去找庭韵的坟墓,但没人知道在哪,只知道镇子南边有墓群,说不定庭韵的坟被安置在那,我一瘸一拐的走过去,也看见了墓群,于是一个个找过去,却发现许多老朋友都睡在这,当年的同窗,家里的长工,害我吸大烟的贵三,还有老鸨,就连陈胜的坟墓也有,直到最后,我才看见了庭韵的墓,只有一块碑,刻着他的名字。

    我看着这些墓,发现只有自己活着的时候,我突然就哭了,老泪纵横,其实我才是最想死,也是最该死的那个人!

    我过去抚摸着庭韵的墓碑,棱角分明,跟他一模一样,我想起庭韵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就再也走不开了,这时候,一个衣衫褴褛的人走了过来,他带着惊恐的眼神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突然,他对我问,“你是?”

    “黄子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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